拿完给小洛穿的衣服就立马离开，一刻也不在此停留。
这是唐沫的打算。
但现实总是不遂人愿。
“喂！站住！”
唐沫前脚刚跨过门槛，便被一道沙哑的男声喊住。
一个浑身酒气冒腾的中年男人躺在沙发上，懒散地将双腿搭在茶几上。
似乎是不满茶几上挡脚的杂物，男人恼怒地摆动那他套着破洞袜子的大脚，踹开盛满糖果的盘子。
“可恶……”
唐沫看着散落一地的糖果，双拳暗暗捏紧。
小洛说他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于是唐沫穿梭都市，在各个超市精挑细选，最后弄出一个包含市面上所有酸甜口味的糖果礼盒。
只待小洛上门做客。
“你没有资格糟蹋我给小洛准备的糖果。”
唐沫冷眼回以男人。
“呦？我没资格？那个天天跟你在网上聊天的洛啥子就有资格了？”
“他叫洛君。”唐沫低声道。
“管她什么洛不洛君不君！”
“老子是你爸！只有老子有资格！”
唐父不满地怒吼，一脚把整个茶几扫空。
噼里啪啦，玻璃碎落满地，扎在她的眼眸上。
唐沫的眸子彻底冷了下来，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仿佛冰刀般锋锐。
“你，要和我打一架吗？打赢我，你就有资格。”
赤焰萦绕她的手臂，龙纹长枪在火光中隐隐若现。
“……呵，”唐父不屑地嗤笑，但缩回沙发的双腿暴露了他的胆怯，“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父亲，即便你成为了什么狗屁魔法少女，我还是你的父亲。”
“呵。”
唐沫也回敬以嗤笑，随后走进自己的房间。
打开破烂的衣柜，一股樟脑丸味铺面而来，她轻叹了一口气。
并非是因为樟脑气味，也不是因为那个烂人。
只是因为唐沫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是朴素便宜的地摊货。
她找不到适合小洛的，精致漂亮的衣裙。
他那样宛如天使的孩子，不该蒙尘在粗劣的布料下。
“抱歉。”唐沫自顾自地道歉。
她取出压在衣堆底部的一条白色蕾丝花裙。
那是唐沫母亲给她准备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过生日。
十四岁唐沫的身材和现在的洛君差不多，也算是一种缘分。
“希望他能穿得下吧。”
一想到洛君提着白裙，像新娘一般，在聚光灯下，朝向她款款走来。
眼角便情不自禁淌出幸福的蜜露。
把其他配套的衣物叠好放进背包，唐沫右手按在门把手上，准备带着小洛赶快离开此处。
但想到一开门又要看见父亲那张臭脸，她的心便像一颗被蛆虫蛀食的鲜红苹果，流淌出恶心的脓水。
吱呀，陈旧的房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恼人的响声。
唐沫探出脑袋，却看见了她绝不想看见的一幕。
“额……叔叔你好。”
洛君听见屋子里爆发的各种声音，忧心忡忡地越过门槛，看见了沙发上满脸怒容的唐父。
“你是……那个啥子洛？”
“洛君。”
“呵，我不在乎你姓什么名什么，”唐父挪动身体，坐到洛君面前，酒气扑面，“我只问你，你有钱吗？”
“嗯？”洛君歪头，显然不太明白唐父的意思。
唐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道：“我问你，你有钱吗？钱，钞票的意思，银行卡里的数字也行。”
“这个东西啊……”
洛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唐父对钱描述过于真实朴素，以至于让他对钱这个词产生了陌生感。
“没有。”
洛君摆摆手，真诚回答道。
“啧，”唐父脸色顿时一黑，“那你接近我女儿是为了她的钱？我劝你搞快滚蛋！她的钱都是我的！”
唐父肮脏的唾沫溅在洛君白净的脸庞上，后者难得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混蛋，你在跟他说什么！”
唐沫大喊着，横身插在两人之间。
“钱，我只要钱，我不在乎你和谁谈恋爱，我只在乎钱。”
唐父朝她勾指示意。
“多少。”唐沫现在只想尽快摆脱眼前这个烂人。
“一百万。”
“一百万！”
一后面接六个零，洛君扳着手指计数，随后露出震惊的表情。
“一百万？”唐沫眼眸一闪，意识到了什么，“你又赌输了？”
唐父不语，算是默认。
“呵，不可能。”唐沫拒绝。
唐父当然知道唐沫不会答应，继续开口说道：“我不在乎你们两个女生能不能给我传宗接代，但是，我在乎未来有没有人来赡养我。”
“这样吧，这一百万就当是未来的赡养费。”
“只要你给出了这一百万，我们之间就一刀斩断，各走各的。”
“如何？”
唐父嘴角翘起自信的弧度，他很清楚，一刀斩断这四个字对于唐沫的诱惑。
她一定渴望摆脱我很久了吧？
那就快答应啊，快答应啊！
“如果你一时给不出这么多，也可以分期付款哦？”
唐沫嘴唇微张，似乎有所动摇。
“我……”
上当了上当了哈哈！
唐父难以掩饰扭曲的嘴角，面部表情近乎崩坏。
这是个陷阱。
只要唐沫答应了分期付款，呵呵，在漫长的期限中，唐父有足够的手段，将有期变作无期，将有限变作无限。
就凭他的无耻，与两人之间无法斩断的血缘关系。
“等等。”
洛君打断了唐沫，一脸严肃。
“吾要声明两点。”
“第一，吾不是女生，吾是纯正的男孩子。”
“第二，吾是不可能和沫沫传宗接代的。”
不知为何，说完第二点时，洛君感觉唐沫看向他的目光落寞了不少。
“你是男生？”唐父不干净的视线在洛君身上扫荡，惹得后者浑身一阵恶寒。
若隐若现的喉结和平坦如原的胸膛，似乎都在证明这一点。
“吾，是，男，生。”
洛君字字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唐父将目光转向唐沫，后者点头表示肯定。
“呵呵，原来你喜欢这种小白脸啊。”
“不是小白脸啊喂！”
洛君气鼓鼓地反驳，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话完全插不进父女之间沉重的气氛。
“我喜欢什么，与你何干？”
唐沫声音冰冷，沙哑失真，仿佛声带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又仿佛是在竭力遏制喉咙深处暴动的情绪。
“因为我是你爹。”
唐父淡然答道。
“我爱谁，与你何干？”
“因为我是你爹。”
“我和谁结婚，与你何干？”
“……我是你爹。”
洛君悄悄握住了唐沫的手，他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沫沫……”
洛君能感觉到她宽大温暖的手反过来握住了他。
“一个没有给过我爱的人，不值得我去回报，哪怕……你是我的父亲。”
血缘的纽带若没有爱的滋养，也会随着时间逐渐崩裂。
“你此前所有的条件，我都在此拒绝。”
“你今后所有的恳求，都将与我无关。”
“还是那句话。”
唐沫瞥了一眼地上散落的五彩糖果，更加握紧了洛君的手。
“你没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