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苟锦岚来说,当下她最该考虑的事情,就是时刻提防老林。
苟锦岚当然不愿相信老林不会就此不玩心机,老林之前如何设局陷害自己,以及又是如何对环儿的悲剧见死不救,这些苟锦岚当然记得。
的确,环儿的事情于老林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苟锦岚也不会因此就强行责怪老林和曹修,真正要怪的,也还是自己。
但是老林设局欺骗自己,甚至是杀过自己一回,这一点,已经完全构成强烈的威胁。
可事又因自己而起,所以哪怕之前老林如此对她,她也还是会先解决蛇妖的事情再说。
这也算是给曹修一个交代,至少苟锦岚并不希望曹修就因此而丧命。
苟锦岚也会觉得自己白白受这个窝囊气,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异想天开的小麻雀,没有了师父的庇佑,自己只能在死缠烂打中寻求那一丝微小的食物。
这也正是师父一直以来担心的,毫无人脉的苟锦岚,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如何在危险狡诈的江湖之中立足。
迁祁一脉,向来与江湖显得格格不入,她这孑然一身,必定会受委屈。
想到再也听不到师父的教诲,再也不能依靠那份可靠温馨的安全感,苟锦岚不免有些感伤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才学会飞翔的雏鹰,遇到了与幻想之中的蓝天截然不同的暴风雨。
她也明白已经没有人再可以庇佑自己了,自己必须得独立,懂得暂且容忍,在仇人身上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
现实已经不可能让她只需考虑拔剑就可以了,她也得有自己的计谋和盘算。
至少就目前来说,自己要表现的要和水一样,利万物而不争,但是在关键的时刻,又能出其不意,转弱软为利刃,一击必杀。
苟锦岚深吸一口气,这会儿锅里的东西已经熬制出很浓烈的肉香了,在不断的溶解下骨骼也会变得松软,最终供「五毒」所吸收,成为毒性极强的丹药。
老林摩挲着胡须,迈着轻快的口吻与苟锦岚交谈道:“话说岚姑娘打算炼制「五毒丹」干嘛?”
“防身。”
苟锦岚用木棍搅和着肉汤,面色平和地回了老林一句。
或许是因为环儿的缘故,苟锦岚自始至终都表现的有些郁闷,好像很难有东西在激起她的兴致和心情了。
“嗯?”老林表现的无比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看样子像是一个听不懂中文的可爱小老头模样。
“对付蛇妖的手段,我必须得做好万全之策。”
“嗷嗷……”老林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之后又是一声不吭地摸了摸胡子,带着些许琢磨不透的神色扫视了锅里几眼。
肉香味越来越浓烈,甚至把赶来的曹修都整的惊叹不已。
“好香啊伯父……”懵懂无知的曹修还以为是在做什么食物,他咽了口水,正打算上前一睹美味真容时被老林一把抓了回来。
“臭小子,那可是……”
曹修疑惑地瞪大了双眼,捂着口鼻尽可能不让自己吐出来。
而熬到这一步,差不多就可以收锅了,苟锦岚用木棍在锅里不断搅和,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多时,一个用油腻纱布裹着的球形物体被苟锦岚捞了出来。
苟锦岚直接用木棍将其扔到了老林的脚边。
曹修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给吓的不轻,一想到那是什么东西顿时就让曹修吓的脸上泛白,连忙别过脸闭上眼睛不敢看。
老林倒是一点不惧怕,面不改色地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将纱布全部剥开,露出里面的惊恐面容。
老林气息平和地点了点头,随后拿出一块黑色的布料将其移至黑色的新布料上。
期间一只蚊子嗡嗡的在四周发出让人有些心里发痒的声响,给曹修整得心里相当刺挠。
后来曹修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好像被蚊子给叮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去拍,结果没拍到,让蚊子给跑掉了。
老林将头颅给包好,然后装在了一个包袱里自己披在了肩上。
而苟锦岚则是在锅底的一团黏糊糊的液体中提炼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将其捞起后放在模具里,等它凝固后就是「五毒丹」。
“好了岚姑娘,处理完环儿姑娘的事情后咱们也该上路了,已经耽搁很多天了。”
苟锦岚不语,默默地拿起佩剑关上了这座破旧而又沉重无比的房门。
现在丁不凡已经为他残害环儿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过尽管如此依旧不能洗净苟锦岚内心的悲痛。
好像不知不觉间环儿已经成为了苟锦岚心里一道无法磨灭的创伤。
在炼制五毒丹的时候,苟锦岚隐约感觉自己像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的只有折磨丁不凡。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梦境里一般,突然间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所有。
唯一铭记于心的,只有来自心底无边无际的憎恨。
苟锦岚有些恍惚地摊开自己的双手,那如油脂般滑嫩的玉手在苟锦岚看来却像是沾满了令人作呕的黑色黏液。
于苟锦岚而言,丁不凡是她杀的第一个人类,也是她丧心病狂折磨致死的第一人。
以前的她从来都是只斩妖怪,不伤人类。
可是或许正如师父所说的,有时候人类比妖怪更为可恨。
苟锦岚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依旧是万分沉痛,她并不后悔自己对丁不凡的狠辣,对待这样的人,没必要怜悯。
但是从某些程度上苟锦岚又十分的自责,如果自己更强大该多好,如果自己有能力阻止这一切该多好……
回到环儿家里,附近的村民们都来安慰这位可怜的母亲,他们哀声叹息,对这家人的不幸感到悲哀,但却又无能为力。
不过这之中也有不少的村民将所有的责任归咎于苟锦岚她们,虽然老林和苟锦岚已经将事情的情况大致改编告知了村民,并向他们展示了丁不凡的头颅。
但不少村民却是认为是他们害死的环儿,即使已经处置的罪魁祸首,可依然难服众口。
后面还是在环儿娘的大发雷霆下众人才惋惜地离去。
如今的环儿娘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打扰环儿的安宁,就这样,环儿娘抱着她的心肝宝贝,她那已经阴阳两隔的骨肉,来到了自家的后院。
在这里,苟锦岚扛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地挖着松软的泥土。
这里是一片菜地,正对面就是环儿的家,旁边还有疼爱环儿的奶奶,环儿安葬在这里,也就不会感觉到孤单。
苟锦岚挖着泥土,心里一片白茫茫,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感知一般,什么也体会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
那颗心里,像是找到了一个归宿一般,没有了任何东西,只有那一段难以言明的伤感,以及一种很是奇怪的索然无味。
她看着环儿那张恬静的脸,就如当初第一次在山洞里遇见她的那般,什么也没有改变,依旧是那样的好看。
要是回忆能真的在那一刻就永远的定格,那该有多好。
环儿娘的眼泪早已哭干,她只能是一阵孤单落寞的苦笑,嘴里还在不断的碎碎念,诉说着环儿的过往,以及对环儿无休止的挂念。
不过无论怎样的难过与不舍,那一层层冷漠无情的厚土,终将将一切都全部掩盖,叫人只能空对着那一个土堆阵阵出神。
苟锦岚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突然间已经不再感觉到悲伤了。就和师父离世的时候一样,当看着他的遗体那般死气沉沉的躺在自己面前,自己会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窒息感。
可是当自己身前是一座坟墓时,内心似乎已经不再感到悲伤,只有那空荡荡的虚无,像是一个怎么也填满不了的无底洞,巨大的落差感让她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