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醒过来,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诶诶?
我怎么回家里了?
我坐起身,环顾四周,是熟悉的房间布局,再往窗口看,窗帘开了一条缝,透着光,已经是早上了。回家就算了,我还正正躺在床上,低头一看,只剩一条内裤。
我挠挠头,穿上衣服,走到窗边将帘子一拉,朝阳扑面而来。
我眯眯眼,站在阳光里,开始思索昨晚的经过。
奥托妮娅走后,又喝了几罐酒,然后打开限制,这次开的久了一点,接着躺下睡觉,但好像没睡着,后面又断片了,隐约中好像和谁在说话......
等等,谁在和我说话?是鬼吗!?
我悄悄地打开房门,往外一望,客厅的座椅入目,诺玛架腿而坐,举起手里的书盯着看,我看得清楚,她拿的是我书架上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她身子往后靠,让阳光落在腿上,今天她穿的是黑色高跟鞋,脚尖一跷一跷,像是放在桌上的牛顿摆。
“你怎么在这?”我呆住了,走到她面前。
“我不可以来吗?”她合上书,抬头看我。
“倒也不是......额,梅姨去哪了?”
“她到隔壁去了,说把房间留给我们。”诺玛不自然地低了下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刚刚。我没弄明白......你怎么把我弄回来的?不对,为什么是你把我带回家?”
我努力回想,可记忆碎片散落一地,根本无法拼凑出真相。
“你叫我来的啊。你打来一个电话,胡言乱语说了一大堆,讲什么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没骗你,我根本没听懂,不过你后面断断续续说了你在哪,我就来了。”
是这样吗?
我掏出手机,凌晨一二点的通话记录,还真是!而且不止打了一同!就算我手机里的联系人不超过个位数,也不至于这么精准定位吧!
我把手机按在桌上,郑重地道了声句:“谢谢,您真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啊。”
“假情假意。”她的眼睛向窗外看去,外头是车子不耐烦的几声喇叭叫和小孩烦人的玩闹声,她的手放在书上,左手食指机械地摩挲封皮的边角,她本是面无表情,甚至淡然的,可为什么我感觉她不高兴呢?
“你和她......那个奥托妮娅,是什么关系?”她忽然问。
“朋友吧,还是合作伙伴。”
“那不是和我一样吗?”
“不一样,你的优势比较明显。”我眼球一转,快速扫过她的身体,下一秒即刻收回,为自己的低俗与多话而羞耻,真该一只拳头塞嘴里。
“优势?”
诺玛低声重复这个词,似乎在咀嚼其中的深意,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走到厨房,微波炉里放着刚加热的面包,我端到客厅,问她:“要吃吗?”
“不需要。”
我就着水吃早餐,她向着光翻开书,却没有看,而是盯着腿上的那节阳光发呆。我们心照不宣地将房子分成两个空间。
“我昨晚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我开口问,心头突突的,要是耍酒疯做了什么坏事就完了。
“如果你是指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一边哭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边抱着我不放还越抱越紧的话,那么没错,确实有这事。”
“这......怎么可能......”
她起身放书,背着手悠闲地走到我面前,优美如冰上的花滑女王。可当她纤纤玉手往我耳边一放,手里捏的是她的手机时,我才知道这根本是残忍的处刑:“要听听吗?”
说着她就按下播放键,虽然开了闪光灯,可画面还是很昏暗,有人正鬼哭狼嚎,喊得喉咙都哑了,状如疯魔,而很不巧,那人就是我。
太过分了吧,你都已经放了,还在乎我的意见吗!
这怎么忍得了!!
我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腕,她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也没做什么防备。她还想着抽走她的右手,可我的左手已经先动,势要夺走这一耻辱的证明。千钧一发之际,诺玛竟出人意料地将整个身子压向我。
我倒在沙发上,双手尽量往两边伸,身体是一点不敢动,英伦最年老的绅士这时都该赞扬我一声。
诺玛趴在我身上,犹如小猫伏爪,贴得紧紧的。长发垂落在她的额前,挡住了脸,就这么一会时间,我以为我弄疼了她,因为她话里带着哭腔:“彼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是因为你心地善良?”我轻轻撩开她的头发,她的眼泪正在爆发,泪珠滴落在我脸上。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在等着你,我一直在等着你!可你怎么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又不做!你凭什么让我等那么久凭什么急得要死是我而你什么行动都没有!明明、明明我都这么主动了,哪怕你不愿意,可你为什么丢掉......你怎么那么蠢那么笨啊!”
“你应该爱的是蜘蛛侠,不是彼得帕顿......那天我逃跑了,很抱歉。”
“可你就是蜘蛛侠,也是彼得帕顿,命运奇妙的缘分让你们合二为一,又让我喜欢上他,而你就是他,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她的双臂开始舒展,脸退到我的胸口正中,最后贴在我的胸膛上。我飞速的心跳全都暴露了,全都被她听进耳朵里了,我的皮肤仿佛变得透明,再也无法隐藏任何情绪。
“我们会在一起吗?”她低声说,轻柔如晚秋飘逝的枫叶,卑微的祈求像是浸泡过泪水,十足的可怜。
被拒绝过的我这时万分迷茫,我知道这段感情终无结果,我们迟早会走到分杈路口,可在那个终点来临之前,也许我可以试着接受,因为爱不止起与终,在那之间还有蜿蜒曲折的一大段路,值得我铭记。
“......我需要试一试。”
我们快速坐了起来,我往左看,她往右看,相同的是我们都满脸通红。
“真的吗?”她扭头问。
“我可以发誓。”我答得飞快。
“我去拉窗帘......”她快速站起身,背对着我,嘴里絮絮叨叨:“也许梅姨不会那么早回来,我还没有那么早回去,事实上,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做任何事,哦,窗外有人,还得把窗子关紧......”
我盯着她的后背,心里被异样的责任感填满。我刚对奥托妮娅表白,转头就和另一位女孩好上,哪怕是被拒绝的那个,难道我的感情太过淡薄了吗?
正相反,我对感情看得很重,而这种沉重往往不会体现在我脸上,在我心痛的同时,又有另一份甜蜜在涌向我,我不是她记忆中的蜘蛛侠,可我清楚明白,我不该辜负一个女孩的感情,不合适也没关系,这是一次尝试的机会。
我的初恋叫诺玛·奥斯本,像被她护在胸口的那段视频一样,我会将这份回忆收藏一辈子。
“去见见我的父亲吧。”她提议道。
“奥斯本先生?这进展未免太快了吧?我怕应付不了。”
“放心,他不会为难你这个迟钝的呆瓜,和我去了就好。”
“我会尽力表现的。”
而我最后的记忆,除了与诺玛缠绵,就定格在与奥斯本握手的那一刻了。
...
我闭着眼时,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晃晃,当我睁眼时,发现在另一个人的背上,我们正穿过无人的小道,从墙面和楼房的构造来看,万幸还在纽约。
“我在哪......”
他听见我说话,呼哧呼哧地将我放下,身体摇摇摆摆,整个人向墙边撞去,倒在地上。
我瞬间清醒,定睛一看,是汉森警长!
他是警局里我要好的老相识,我们合作过一些案件,他是个务实的壮汉,此刻脸色却苍白如铅粉,粗密的山羊胡抖个不停。
“汉森,发生了什么事?”
“冷静,蜘蛛侠......”他从不多说话,可这时想竭力吐出几个字都那么艰难。
我心一紧,不详的预兆渗透到空气中的角角落落,我赶紧趴下,仔细去听人一生都在准备,当完成时也走完一生的话————遗言。
“是......神秘客......救了你......答应我......不要碰任何人......”有鲜血从他的眼睛里流出,他用力咳嗽一声,一大口血染红他的胡子,“那个女孩......去救你了......”
神秘客?那是谁?不要碰任何人?那个女孩又是谁?
我看向我的身体,战衣破破烂烂,露出大片皮肤,在汉森背我时,被我碰到了!
我身上被下了毒!?
可我没感觉到什么,难道毒素对我不起作用,反而伤害碰到我的人?
我不敢再触碰他,只能抬起头左右望去,企图找其他人帮忙,可是这里静得像墓地,再无第三个活人。
“蜘蛛侠......”
“我在,汉森,坚持住!”我急得大吼,不能带他走,又不能离开去找人,这注定是个死局,可他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我愣住了:
“竟然......只是一个孩子......”
“汉森?”
他不回话,眼皮微合,仿佛只是因午困而进行的小憩,眼白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眼珠,最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死亡的实感攥住我的身体,无力感涌上心头,我将头砸在地上,猛地捶地。
地上龟裂的坑里有我的血,我蹲起身,平复沉重的呼吸,拉开汉森的衣袋子:“汉森,抱歉,告诉我是谁,我会替你报仇!”
那里装着他的手机,我翻开盖子,查找新闻,一进到网站界面,我的眼睛霎时瞪大:
“号角日报大新闻!
————头条:蜘蛛侠的十大罪行————
————奥氏集团宣布成立超级英雄团队————
————反超级英雄法预案公布————
————直径约达2m的小行星将坠落纽约————
...”
我进到头条,一字一字地浏览,嘴里不停地在骂:“诬陷!都是诬陷!无耻的诬陷!”
这则新闻里,奥氏集团化身正义的英雄,把我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他们提供了详实的证据,证明蜘蛛侠有破坏、抢劫、盗窃、故意伤害等等罪名,我俨然已经是危害社会的恐怖分子,他们还声称,今日,组建完毕的超级英雄团队将来追捕我。
今天距离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三日。
在这期间里,不知情的人会认为一个曾为英雄的可怕疯子降临纽约,一个叫彼得帕顿的普通学生似乎不见了;可在真正认识我的人眼里,我整整失联了三天!
视频里发言人安德森·奥斯本话音刚落,便掀起民众山呼海啸的高喊,恨不得要撕碎我,也有一部分在为我争辩,可很快淹没在人流中。
那些人是蠢吗!这种说法也信!那些“假蜘蛛”除了一身和我一样的制服,动作迟钝得像树懒,他们连蛛丝都射不出,就这么拙劣的污蔑也能把他们给骗了,亏我还那么耗费心力帮他们......
吞噬心智的无力感将我啃食,留给我的除了无尽的迷茫,只有难以抑制的暴怒。
我不知道我怎么惹上了奥氏集团,也不知道诺玛现在怎么样了,只有一件事是不可更改的,那就是对我攻击会越来越激烈,身上的谣言只会愈堆愈多,当务之急要联系上诺玛,澄清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和奥氏集团对质,洗清我的冤罪!
我爬到楼顶,视野内看得见中央公园,而高耸的复仇者大厦在更遥远的另一头,看来我在上西区。我打给诺玛,无人接听,又打给警局,让他们接走汉森的尸体。
做完后,我呆呆地凝视天空,不知所措。
世界从未与我如此陌生,我成了敌人,站在正义的对立面,哪怕我是被诬陷的,哪怕我曾做过那么多的事,只要需要,就随时可以把一个好人打倒,他们只会相信眼前所见,而从不管背后的是非对错。
我鼻子发酸,忽然理解奥托妮娅的感受,她经历过什么呢?是否和我一样?还是比我更委屈?
汉森的话窜入我的脑海,像是精准插入心脏的利刃,将其剜开,为什么心慌慌的,那么痛苦?
“那个女孩......是谁?”
我瞳孔一缩,发了疯似地朝奥氏集团大楼冲去,以我毕生最快的速度。
烈风在吼啸,腿部的肌肉撕扯崩裂,又不间断修复,完全不计生命代价的冲法,只为了对抗心底突然蔓生的恐惧与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