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素不仅把我变成一颗生化炸弹，还让我无法分泌蛛丝。
我在半路上“借”来一身斗篷，将破损的战衣遮住。
我一路跑，直到从西十一街的街头抬头看，一架直升机从我头顶飞过，机身印着号角日报的图标，他向着东南飞，目标一定是奥氏集团大楼。
众人拿起手机拍照，有号角日报的直升机，就说明有大新闻要出现了，上一次是蜘蛛侠为祸世间，那么这一次呢？
我停下脚步，迷茫地四处张望，视线与听觉被什么东西拉了过去，我像一只误入黄油铁桶的小鼠，陷于某个漩涡之中，构成这个漩涡的是高楼上的大荧幕，沿街橱窗的电视，每个人的手机以及面对面的聊天声。在这些直播的画面中火光冲天，黑烟升腾，有两人在楼宇间缠斗。
那是......奥托妮娅？
背生四只触手，穿着防护战衣，似乎还装配了外骨骼，那是神奇四侠研制的。
她在那干什么！？
那里看上去是奥氏集团大楼，四周还有民众，奥托妮娅左躲右闪，打得很挣扎，稍有不慎就会被飞行物打中，但她躲闪的同时，却还在尽力将其中一些攻击挡掉，那本来是要飞向人群中的。
这时又出现几个人，我听到我身边响起欢呼声，他们议论纷纷，说有救了！奥氏集团的超级英雄已经把他包围了！
有救？她不是在保护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吗？你们在说什么！
我心底困惑不解，恨不得大声骂出来，可我知道，现在要尽快赶过去才是，不能在这里耽搁。
可下一秒......
“这里将会直播出去，章鱼博士，告诉纽约的市民，你的死将会成为我们开创新时代的养料。”恶鬼面具之下是清脆的声线，曾经趴在我怀里落泪恳求的女孩此刻竟如此森冷，诺玛的话将我的愤怒与不解击碎，我难以置信地呆立，像失去发条的玩偶。
诺玛站立在吞天的烈焰中，悠闲如阔步庭园，其他几个超级英雄向奥托妮娅包围过来，既不做任何攻击，也没有抢救火场，仿佛只当是一场群狮戏兔的游戏。
“我不是罪犯！蜘蛛侠也不是罪犯！”奥托妮娅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吼，而后匆忙地迎接诺玛的攻击，她毫无技巧，反应也很烂，躲得极为勉强，可为什么不逃跑？她要去救我？我不在那啊？她是傻吗！
我的心声最终变成难过的大吼，周围的人被吓得退开一个圈子。
这时，直播“滋”的一声切断，画面镜头转移到另一个视角，这是刚刚飞过的另一架直升机上，它在更远更高的空中，正快速接近，人群中爆发出埋怨的咒骂，比起现场人员的安危，他们更在意故事的后续发展。
我攥紧拳头，如炸弹一般的磅礴力量集中在我的双腿，一瞬间，我从地上虎跃到墙面上，沿着墙面开始疯跑，引起一阵阵惊呼，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尖叫，蜘蛛侠回来了！
这些声音顷刻间被我抛之身后，我现在只有一个念想，把奥托妮娅好好的带回家。
...
奥氏集团周边已是一片狼藉，而高楼之上，还不时有重物坠下。
到了上面，再跑到上面，就找到她们了！
我闯过警方设立的警戒线，跑向大楼，楼下是那些超级英雄，他们见到我，有的开始变身，肌肉膨大，有的手中出现火焰与雷霆。
我没时间和他们玩，一拳一个，单靠速度把他们解决掉。
最后这点路程已经不算事了，当我抵挡楼顶时，这里却浓烟一片。我捂着鼻子前进，可视线里天地都消失了，根本找不到自己在哪。
正迷茫之际，蜘蛛感应在我脑海中爆响，仿佛投入死水的一颗炸弹，掀起万顷波涛。
烟雾中突来一拳打在我脸上，来的速度之快，使我无法妄想躲开它的情景。
“咳————”
我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把烟雾都卷走了。
烟雾中，那恶鬼面具的两点眼珠散发着噬人的红光，她杀气腾腾地向我走来，脚步极为从容。
蝠翼滑翔机开始驱散四周的迷雾，天空与大地重回人间，我爬起来，与她对视，心中千百个疑问在这一拳之后都不可解了，唯有一方倒下的那一刻，真相才得以揭露。
“奥托妮娅呢？”我问。
她向我冲过来，一拳打出，我歪头避过，一脚掀飞她的双腿。
她在半空中翻转，并调整体位，落地时手一撑，再度摆正身体。
我们再度冲向对方，各出一拳，打向侧脸。
“砰！”
力道大到打出音爆声，轰隆巨响仿佛下一刻大楼就要倾倒。这一拳把我重重地砸向地面，我的脑袋震荡回弹，鼻子和嘴里喷出血。
眼前天旋地转，模糊的黑影向我走来，扯开我的面罩丢开。她抓起我的头发强行把我提起，剧痛让我的脸皱得发疼。哪怕血污与淤血的阻挡了我，她卸掉面具后的脸仍是那么动人。
我们靠近得像要接吻，可我的泪止不住地流，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彼得，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强吗？”
“为什么......”
“得益于我父亲研发的“肉体强化剂”，因为它，我获得了超人的力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父亲有一个大计划，而计划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你，彼得，不管你是生是死，带着蜘蛛侠的身份，你一定会被我抓回去，所以别再反抗了，跟我回去吧。”
“那我们的感情......也是假的吗？”
我头发上的力道瞬间一松，下巴磕到地板上。我拼尽全力爬起，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后退。
“喂......你......不能走......”诺玛全身都在抖，捂着头，仿佛在与脑海中的自己抗争。
我向四处望，不经意间捕捉到了躺在地上的奥托妮娅，力量忽然在我肌肉与血液中涌现，蜘蛛感应发出兴奋的呐喊，不必做思考，我踏碎地面，径直奔向她，却在差那么一点就碰到她时，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
这一踢把我踢到墙上，轰碎了整块墙面，我跪倒在地上，全身肌肉都在烧，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你想救她？她是你的谁，这么拼命？”
牙齿也在渗血，快要堵紧我的喉咙，我费力地吞咽下去，声音沙哑得不像样：“你是谁？”
“我是诺玛·奥斯本。”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只是摇摇欲坠。诺玛的身体从一个变成了三四个，这不是好兆头，现在要想办法逃跑才是。
“不管你是谁，你对汉森，奥托妮娅，诺玛以及所有纽约市民欠下的，我会让付百倍的代价偿还！”
“嘿嘿嘿......蜘蛛，我们的恩怨可不止这一点。”他的笑声尖细得令人发呕，随后转身走向奥托妮娅。
“你、你要干什么！”
我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可视线在摇晃，脚底在漂浮，我明明已经快死了，为什么差那么一点不能追上？
我向着虚无的神灵控诉，眼睁睁地看着诺玛掐住奥托妮娅的脖子提起，她们走到大楼的边缘，诺玛的手伸了出去，奥托妮娅也被带到深渊的正上方，深渊张开食人的巨口，在这长约三百八十米的食道将人消化殆尽。
那么高的楼，风那么的大，被吊在半空都那么狼狈的她一定很害怕吧？她那么娇小的女孩，装什么英雄，不是要当一个超级反派统治世界吗？干嘛要来救蜘蛛侠，他死了不正好吗？就为了帮过你一次的蒙面怪胎付出生命吗？就为了那一句“不是罪犯”吗？明明那么努力，从梦中惊醒时想的也是自己的发明，只是为了和帮助和自己一样的残疾人，明明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明明连敏感的秘密都不曾敞开过，如果死在这里，在天堂会哭得要死的吧？她是为了救我来的，我活着她却要死了，这个傻瓜......
不能拯救他人的话叫什么英雄！
蜘蛛，拜托了，给我最后一次力量吧，哪怕死了也好......
我的心脏开始疯狂打鼓，血液从未如此沸腾，脑袋滚烫得快爆炸，虚弱感伴随着回光返照一般的生命力在我体内回流，我深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这个世界，不过我愿意。
“你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杀我？你说你要杀我？”她癫狂地大笑，好似听见某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为了她？她是你抓过的通缉犯你不知道吗！幸好我查清了她的底细，作为英雄，就要将任何可能发展为邪恶的火种彻底扑灭！不过......说来真奇怪，是你把她放走的吧？我想她不止是你的朋友，你爱上她了吧？”她的语气先是凶狠，又切换为残忍的淡漠，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诺玛，面具之下，她到底经历怎样的惊变？
“我会找到疯狂的源头，然后带你回来......”我低声说。
诺玛手一松，我也如刹那流星般闪过，她没料到我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来不及阻拦，我已经往楼底坠下。
因为空气阻力，戴着四只触手的奥托妮娅比我落得稍快，我必须在落地之前调整身体，通过猛踏楼面加快我的速度，才能接住她！
滑翔机的呼啸声掠过，几枚小型恶魔导弹冲向我，蜘蛛反应急响，我在半空中扭转身子，躲过了导弹，可它们轰到楼面上发生爆炸，猛烈的热浪将我吹离大楼，我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翻滚旋转。
滑翔机没有轻易放过我，而是冲过来，将我顶入大楼之中！
我疯狂地捶打机身，同时被一层一层地顶穿大楼，一边吐血一边兴奋欲喊，因为滑翔机，我比奥托妮娅坠落得更快。
最后一击重锤，滑翔机“滋啦滋啦”一声陷入故障，我将它猛然往下甩，与它换了身位，我在上，它在下，拖着我飞行。
机会！
我冲出大楼，快速接近奥托妮娅，一手扯住机翼，一手把奥托妮娅捞到怀里，我盯着她昏迷时恬静的面容，从未感到如此安心。
“奥克托维斯！解除触手！”
“语音确认，欢迎回来！Pig·Patton。正在确认操作......”
这家伙......等逃回去，一定要给她点教训！
触手自行解除，我可以完全将奥托妮娅纳入怀抱，离地面剩最后一点距离，要成功了！
“滴滴————”
滑翔机突然失去控制，挣开我的手，往天上飞去。我心被攥紧，血也冰凉，来不及多想，我翻转身体，让后背朝下，将奥托妮娅紧紧抱在怀中。
一声巨响，烟尘漫天，我坠落到一辆面包车上，完全陷进车身中。
后背扎满铁屑和碎玻璃，火辣辣地在烧。奇怪的是，我的力量没有衰减，让我在第一时间就破开车身，重新站起，抱着奥托妮娅落到地面上。
我欣喜若狂：“太好了，我们逃下来了！现在就带你回家！奥托妮娅？奥托妮娅......你怎么了？”
她的嘴角渗出血，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得仿佛不存在，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我，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悲伤。
我把她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头发，生命如流水一般在我指缝间流逝，我的眼周像是烧着烈火，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脸颊滑落，它们与同样温暖的血一块，滴落在地上，于深坑中汇聚成浅水洼。
“彼得......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她的声音极低极微，被风吹一下就跑，垂暮老人讲述遗言时可以回忆一生，而她连人生的四分之一都不曾完整，又可以回忆什么呢？
“我都答应你。”
“你是......英雄......不是罪犯......”
“对对，我是英雄，不是罪犯！”我尽量笑着回答，希望留下哪怕是碎末零星的美好回忆，这笑容逐渐消失，上扬的弧度向下弯落，我闭上双目咬着牙，再一次把她抱紧，随着情绪的土崩瓦解，我最后失声大哭。
她绽开了生命中最后一次笑容，干涩脱水的眼球里，在最后一刻还倒映着某个人的脸，可那个人终究没来得及救下她。
于是生命如鲜花盛放，亦如垂危凋谢，英雄这个头衔又有什么用呢？最后什么都拯救不了。
我哭干了泪，才轻柔地把她放下，静默地替她合上眼睑，这里曾经有个可爱的女孩，她现在安稳地睡去，可再也不会醒来。暮夏的倦意使我眼皮沉沉，她看不到下一个冬天，见不到漫天大雪覆盖的纽约，我也想学着睡去，可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英雄之名是没什么用，可我答应了她，那我就是一辈子的超级英雄。
“生命体征消失，正在格式化......身份确认，彼得帕顿————”
我被这个声音吸引，从她的口袋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薄块，薄块变形展开，里头是一张照片：奥托妮娅穿着白色长裙，对着我笑，右手竖着大拇指，似乎要伸到照片边框的极限，左手叉着腰，头发裙摆与左手同侧被吹起。
与此同时，语音响起：“说好的奖励你竟敢忘了要，就送你我的自拍照当做补偿吧，还不感谢我。”
我贴在耳畔听，仿佛她依然狡黠地笑着，趴在我耳边悄声说。
翻过背面，还写着一段话：“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将照片牢牢护在心口，就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力量流逝飞快，我似乎看到生命的终点，死神挥舞着镰刀，上帝带着微笑，在朦胧之中，我隐约看见一坨黑色的液体向我爬来。
...
“你要死了。就这点水平？”
我好困啊，别吵我，这里很黑，很适合睡觉。我翻了个身，对她摆摆手。
“就这么死去？就甘心了吗？你不想杀死她？”
关你什么事！我......当然不想，她是无辜的，一定被什么控制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可诺玛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一定有隐秘。
“没有仇恨是驱使不了武器的！愤怒和不甘是变强的突变剂，拿起你的武器，带上你的仇恨，向所有你的敌人倾斜你的暴怒！”
有病吧......我挖挖耳朵，决定不再理她。
“你渴望力量吗？与我一起，我会给你想要的所有，我会为你扫清一切阻碍，哪怕与世界为敌。”
说了半天，我们很熟吗？我翻翻眼皮，忽然发觉聊了这么久根本不认识。
“是啊，很熟......好久不见，这一回，我们不会再分开......”她低声说，轻柔如淡月和风。
“你是谁？”
“我是毒液。”
随后，铺天盖地的黑暗将我吞噬。
...
（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