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的夜色,如同深色的天鹅绒,温柔地笼罩了天宫市。
离五河家不远的小公园里,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长椅的影子拉得斜长。
“事情就是这样了……”
士道坐在长椅上,双腿因为身高的关系还无法触及地面,只能无奈地晃荡着。
他身旁,坐着一位戴着白色医用眼罩,身穿黑白哥特萝莉风洋装的狂三。
士道刚刚已经将琴里那个异想天开的攻略计划,巨细无遗地向身边的这位狂三分身例举了一大堆不靠谱之处。
“……但是,士道先生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变回去吧。”
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纤手,轻轻落在了士道的头顶,温柔地抚摸着。
“如果在这期间,七罪小姐再次现界,甚至引发了空间震……士道先生难道决定置之不理吗?”
眼罩狂三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呜——!这、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士道无奈地耸了耸小小的肩膀。
这也是他不能对琴里直接抗议的原因。
琴里的方案听上去漏洞百出,充满了恶趣味,但它却是眼下为数不多具有可行性的选择了。
但是,目前的计划,存在一个严重的缺陷,就是它完全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
“呵呵呵……” 眼罩狂三发出一阵轻笑声,仿佛看穿了士道的忧虑,“虽然话是那样说啦……”
她微微侧过头,酒红色的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用甜腻却令人脊背发凉的语气缓缓说道。
“……但是,假设我是七罪小姐的话,发现自己被如此彻底地欺骗了,感情从天堂坠入地狱……一定会做出让士道先生后悔曾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呢~”
“后、后悔出生……咕噜……” 士道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发白。
“……你、你到底打算做些什么啊!”
“这个嘛……” 眼罩狂三的指尖轻轻点着下巴,露出一个如同恶魔般的微笑。
“……具体内容,就请士道先生自由想象吧~”
“呜……”
就连狂三都这样说了,绝对不能去欺骗七罪的感情,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就在士道为此苦恼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啊!有了!”士道突然用小小的拳头,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阿拉~士道先生是想到什么了吗?”眼罩狂三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笑容,歪了歪头看着他。
“我想……我可以向七罪说明情况……”
“说明情况?”
“嗯。”士道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七罪,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我真正的样子,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暂时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呵呵呵,那不就是和青蛙王子一样了吗~”
眼罩狂三听完士道的想法,用手掩着嘴,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轻笑,肩膀也随之微微颤动。
“……没到青蛙那步啦。”
被她这么一比喻,士道的小脸瞬间就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既然士道先生已经想到解决方法了……”狂三的笑意渐渐收敛,她从长椅上优雅地站了起来,走到士道面前。
“……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她微微弯下腰,向士道伸出了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
“唉?去哪里呢?”
士道仰起头,看着她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艳的脸,有些不明所以。
“秘密哦~”
狂三的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酒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士道看着眼前玩神秘的狂三,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将自己小小的手,放进了她伸过来的手掌心。
下一瞬间,他脚下的地面仿佛失去了实体。
两人身下的影子如同沸腾的墨水般迅速扩大,将他们连同周围的光线一并吞没。
◇
“呜……这里是?”
当视野重新恢复时,士道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他环视四周,这里……似乎是狂三的影子内部。
然而,这个由影子构成的领域,却和他想象中的阴冷死寂截然不同,反而意外的热闹与繁华。
放眼望去,全是各种各样、姿态各异的狂三。
有穿着开衩到大腿的红色旗袍,戴着绣有金龙图样眼罩的狂三,正优雅地品着茶;有身着紧身忍者服,用一缕长发巧妙遮住左眼的狂三,正在擦拭着手中的苦无;还有一位身着庄严修女服的狂三,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典籍,口中念念有词……
“呵呵呵,士道先生,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眼罩狂三松开他的手,优雅地转身,如同舞台剧的主角般展开双臂,向他展示着眼前这片不可思议的光景。
“狂、狂三的世界……”士道瞪大了眼睛,仰望着眼前这一切。
虽然他早就知道,狂三拥有着数量庞大的分身,也猜测过她肯定会有一个安置她们的地方——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这片无垠的影子之中。
然而,当亲眼目睹这般震撼的光景时,还是令士道的心脏止不住地加速跳动。
很快,那些在各自忙碌着的分身们,也纷纷发现了士道这位特别的来访者。
她们的动作停了下来,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他小小的身影上。
短暂的安静过后,是如同浪潮般涌来的热情问候。一个个狂三朝着这边挥舞着手臂,脸上带着妖媚的笑容。
“士道先生!”
“看这边、看这边……”
“啊!早知道士道先生会来,我就换上那套衣服了……”
……
面对着这从四面八方传来属于同一个人的不同呼唤,士道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小手,回应着她们的热情。
这场面……
有些像是超人气偶像的粉丝见面会啊。
突然,热情洋溢的狂三群中传来了几声压抑的惊呼。
“四天王的诸位到了。”
话音刚落,原本拥挤的狂三海洋,如同摩西分海般,恭敬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三条清晰的道路。
从那道路的尽头,缓缓走出了三位气场截然不同的狂三。
其中一位狂三的左眼被绷带完全盖住,不仅仅是左眼,她的脖颈、手臂、乃至腿部,都缠绕着白色的绷带,身上穿着的是哥特朋克式服装。
另一位狂三则截然相反,她身着带有繁复荷叶边的纯白洋装,头戴一顶可爱的无边软帽,左眼上是一个小巧的爱心眼罩,浑身散发着甜美的气息,宛如从糖果屋里走出的公主。
还有一位,穿着以黑色为底,绣有大朵艳丽花卉图案的华丽和服,行走间衣袂飘飘。她左眼上戴着的,则是刀镡风格的眼罩。
“四、四天王……”
士道的眼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是知道她们的。
虽然狂三本人极度否认她们的存在,一点都不想见到她们,但士道很清楚,这四位在数量庞大的狂三分身之中,尤其是在那些比较年轻的分身里,拥有着相当高的“狂三望”。
“阿拉,士道先生,晚上好。”
绷带狂三向前一步,代表其他几位,向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晚、晚上好……呃……让我来这里来,是想要做什么?”
士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气场各异的狂三们。
“这个嘛……自然是……”
四位作为代表的狂三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邪魅笑容。
“……了却最后的心愿……”她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最后的心愿?”看着她们的举动,士道感觉到一股凉意从他的脊背窜了上来。
“没错哦,士道先生,‘我’已经快要沦陷了。”带他来的眼罩狂三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些许甜蜜的无奈。
“……但是,‘我’的灵力一旦被你封印……”甜美萝莉狂三接过了她的话。
“……‘我’们就会迎来命运的终点。”最后,和风狂三用的语调,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结局。
“唉?”士道被她们的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被他忽略了。
一旦他成功封印了狂三,这些由她的灵力与时间构筑而成的分身们,都会因为失去了力量的源头而消失的。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嘛,士道先生。”
绷带狂三看着士道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与痛苦,宽慰地笑了。
“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早就能坦然接受它了。”
“我肯定能找到……”
士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眼罩狂三伸出的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嘴唇。
“士道先生,请不要践踏我们的决心哦~”
“呜……!”
眼罩狂三的手指从士道的唇上轻轻滑开,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梦呓。
“……所有的‘我’,都想要在迎来终末之前,做一件事。”
“……做、做一件事……难道说?”士道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已经大概能猜到,她们想要做什么了。
士道抬起头,看向周围,成百上千双一模一样属于时崎狂三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那每一道视线里,都燃烧着期待、爱恋、以及……觉悟。
“呵呵呵,没错哦。”绷带狂三向前一步,脸上露出了妖媚而又决绝的笑容。
“——我们想要在离别前,将我们所有的一切,都献给士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