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触感、少女们平稳的呼吸声、还有那萦绕在鼻尖的淡淡体香……这一切感官体验,都在睡魔降临后变得模糊起来。
士道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块沉入深海的铅块。
意识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黑暗帷幕,不断下坠,越掉越深,直至彻底脱离了现实的引力,落入了一片无法用言语界定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感戛然而止。
当士道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从未见过的世界。
没有日月星辰,光源似乎来自世界本身。视野的中央,矗立着一株连接了天与地的光树。
它的树冠如云层般遮蔽了苍穹,每一片叶子都仿佛是由最纯粹的灵力凝聚而成,巨大的根须盘根错节,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基盘。
而在那树荫之下,伫立着两道身影。
其中一位,是拥有着如流动的黄金般璀璨的长发,以及一双琥珀色眼眸的少女。
她身上的装束并非现代服饰,而是一套融合了轻甲与礼服风格的异世界衣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如利刃出鞘般的凛冽英气。在她身前,悬浮着一柄金色大剑。
那柄剑的造型士道无比眼熟——那是他的天使,〈雷零守 (Riseross)〉。
此刻,那位金发少女正将手掌轻轻贴在剑身上。令人惊奇的是,那柄剑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排斥,反而发出了低鸣,剑身的律动与少女的呼吸同步。那种感觉,就仿佛她们本就是一体的存在。
而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位少女,则截然不同。
她留着一头温柔的粉色短发,淡棕色的眼眸里总是含着笑意。身上穿着的,是来禅高中的女生制服。
“……他们完全搞错了呢。”
金发琥珀瞳的少女,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啊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粉发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动作中透着一股令人怀念的亲切感。
“毕竟,现在的士道……完全不记得关于我的事情了啊。”
虽然嘴上说着被遗忘的事实,但她的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怨怼,反而像是在包容一个迷路的孩子。
“呼……”
金发少女轻叹了一口气,手离开了那柄被光丝缠绕,正在进化中的剑。
“……那个名为万由里的精灵……如果主人能够成功封印她,应该就能让力量的天平再度回归平衡了。”
“没错。”
粉发少女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
“……万由里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她虽然是为了监视灵力容器而生,但她身上汇聚了母亲大人分散出去的所有灵力特性。也就是说,她一个人就持有那十个灵结晶的全部性质。”
她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十颗光点在圆环上闪烁,其中有几颗是黯淡的。
“……现在士道体内的灵力之所以无法抗衡神性,是因为灵结晶的力量还不完整,无法形成循环。”
粉发少女的手指点向圆环的中心。
“但是,万由里的力量可以作为万能的替代品。如果士道能封印她,将她的力量纳入体内,她就能代替那些尚未被封印的精灵,填补灵力循环中的空缺。”
随着她的动作,那个圆环被点亮,形成了一个循环,散发出强大的光辉。
“只有这样,灵力才能与士道体内的神性力量达成的平衡。到时候,不仅身体能恢复原状,而且一直受限的真正力量也能彻底解放……就连你也可以正式出现在士道面前了。”
金发少女看着粉发少女,那双英气十足的眼眸中,闪过些许困惑。
“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明明你为主人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为了维持乐园消耗了自己的一切……可现在,他却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粉发少女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悲伤,没有委屈,唯有一种澄澈如水晶的爱意。
风吹过巨树,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她的回答伴奏。
“没关系的。”她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像是春日里的暖阳。
“……我会为了士道做他一切需要的事情。哪怕是被遗忘,只要能成为他迈向未来的基石,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灵力循环?成为基石……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两人的对话,对此刻的士道来说,充满了太多难以理解的词汇。
他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踏着脚下那片仿佛由光辉凝聚而成的地面,一步步走向那棵支撑天地的巨树,走向树下的两道身影。
“那个……?”士道试探性地开口。
“咦?!”×2
两声惊呼几乎是同时响起,原本还在专注交谈的两位少女猛地转过头,像是看见了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脸上写满了错愕。
“士、士道?”
粉发少女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淡棕色眼眸此刻瞪得滚圆。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唇,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想要确认眼前这个少年的真实性,却又害怕这只是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泡沫。
相比之下,那位金发少女的反应则要镇定一些,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也掠过了些许惊讶的波动。
“晚上好,主人。”
看着两人这仿佛早已熟识、甚至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反应,士道感到令人眩晕的错乱感。
陌生的面孔,熟悉的感觉。
理智告诉他,他不认识她们。但灵魂深处的却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你认识她们。
你应该知道她们的名字。
你绝对应该知道她们的名字!
那种感觉就像是喉咙里卡着一根刺,既痛苦又急切。
“你、你们是……”
士道张大了嘴巴,试图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那两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那是被乐园抹去的记忆,是被封印在潜意识深处的过往。
想起来……快想起来……!
伴随着他这股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强烈意志,周围的空气突然震荡起来。
那个一直悬浮在金发少女身前被无数光丝包裹着的金色大剑,突然发出了清越的鸣响。
“嗡——!”
缠绕在剑身上的那些流动的光丝,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如同有生命般游动起来。它们脱离了剑身,在士道的眼前飞速交织、缠绕。
金色的丝线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两组发光的轨迹。
那是名字。
是铭刻在他灵魂深处,无论世界如何重构、无论记忆如何被篡改,都绝对不会消失的羁绊。
那一瞬间,迷雾散去,原本模糊的音节在舌尖变得无比清晰。
士道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喊出了那两个名字。
“凛祢……还有,雷零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