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位拥有着魔鬼身材的大姐姐模样可能并不是七罪的真实面貌这件事,士道心中早有预感。
她的能力是变化与伪装,那么七罪平时示人的那个姿态,很可能只是她心中“理想的自己”。
但是——
士道看着眼前这个跌坐在地上的女孩。
那宽大的龙胆寺女子学院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那一头乱糟糟的绿色长发毫无光泽,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就是,七罪的本来面貌吗?
“啊……啊……”
七罪低着头,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在眼眶中剧烈地颤抖着,像是遭遇了天敌的小动物。
她的视线在士道的脸和自己那双干瘦的小手之间来回游移,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那个的谎言,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在这一瞬间炸得粉碎。
被看见了。
那个又丑、又阴暗、像下水道老鼠一样的自己……被看见了!
而且,偏偏是被这个人……被这个唯一给过她温暖、夸奖过她、甚至愿意陪她玩耍的士道看见了!
只要一想到士道接下来可能会露出的表情——那是混杂着失望、嫌弃、甚至是被欺骗后的愤怒。
七罪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极寒的坚冰。
“你看见了啊……”
她抱着脑袋,声音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嘶哑而破碎。
“……你看见了啊!你看见了啊!你看见了啊!你看见了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看见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凄厉的叫声甚至惊飞了树梢上的鸟儿们、吓跑了公园内的所有猫咪。
“七、七罪!冷静一点!”
士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露出了原本的样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小小的七罪,虽然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且缺乏打理,但只要稍微收拾一下,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啊。
“……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七罪,我都……”
士道向前迈了一步,想要伸出手去安抚那个正在颤抖的女孩。
“别过来!!!”
七罪猛地抬起头,那张挂满了泪水的小脸上,写满了拒绝与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啊……我明明……最不想让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就是你啊——!!!”
在这个世界上,被谁嘲笑都可以,被谁嫌弃都可以。
唯独不想被这个人……不想被这个曾经夸奖过她“行为比外表更美丽”的人,看到如此丑陋不堪的自己!
因为那意味着,她刚刚在他心中建立起的那一点点美好的形象,将会彻底崩塌,变成令人作呕的垃圾。
士道的脚步停住了。
他不明白。
他完全无法理解七罪心中那份扭曲。为什么她要把自己真实的相貌,视为秘密?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原本的样子是不可以被接受的?
“……既然被你看见了……”
七罪突然停止了尖叫。她缓缓地放下手,低垂着头,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一股庞大而狂乱的灵力,从她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赝造魔女 (Haniel)】!!!”
伴随着她带着哭腔的嘶吼,那柄造型奇特、尾部镶嵌着镜子的扫帚凭空出现,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扫帚尾部的镜面迸发出了刺眼的强光,瞬间吞没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嗡——”
当光芒散去。
那个瘦弱阴沉的小女孩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位拥有着魔鬼身材、长发如瀑、散发着成熟魅力的七罪。
她利用天使的力量,给自己披上了那层名为“美丽”的铠甲。
七罪骑在扫帚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士道。虽然变回了那副游刃有余的御姐模样,但她眼角那还未干涸的泪痕,以及还在微微颤抖的嘴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动摇。
“……为了不让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她抬起手中的天使,将那面镜子对准了地上的士道。
那双绿色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亲近与魅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决绝与疯狂。
“……我只能把你关起来了!”
◇
拉塔托斯克地下设施。
琴里正坐在她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嘴里叼着珍宝珠,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关于〈凶祸乐园〉的详细情报汇总。
“琴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身穿白色修女服的或守鞠亚,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红茶,贴心地放在了琴里的手边。
“……如果不注意身体的话,士道会担心的哦?”
“唔……我知道啦。”
琴里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但并没有拒绝这份体贴,端起红茶抿了一口,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谢谢你,鞠亚。”
“呵呵,不客气。能为琴里和士道分忧,是身为士道的妻……不对,是身为超级AI的荣幸呢。”鞠亚脸上露出了贤惠笑容。
就在这时候,鞠亚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咦?!!!”
她抬起头,那双如蓝宝石般澄澈的眼眸看向了头顶的某个方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土层,看到了地表发生的事情。
“……怎么了?”
察觉到身边的异常,琴里从屏幕前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向那位人工智能少女。
要知道,鞠亚是能多线程处理事情的,像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发愣,可是极其罕见的状况。
鞠亚转过头,表情变得严峻了起来。
“七罪的情绪值突然极速下降,甚至已经快逼近反转的临界点了。”
之前在咖啡馆通过饮料流入七罪体内的纳米机器,除了能让她得知七罪的实时位置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那就是监测七罪的情绪波动与精神状态。
“现在立即去处理!”琴里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她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不明白七罪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一位精灵的情绪在短时间内恶化到如此地步,甚至逼近反转这种灾难性的后果,那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情况发生了。
必须在事态无可挽回之前进行干涉。
然而,面对琴里的指令,鞠亚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执行,反而露出了些许迟疑和困惑的神情。
“……但是,生物信号显示士道现在就在七罪身边。”
“什么?!”
琴里瞪大了眼睛,嘴里的珍宝珠差点掉下来。
“士道和七罪在一起?!”
这完全不合逻辑。一直以来,士道都是精灵们的精神安定剂。
只要有他在,无论多么暴躁的精灵都会被那份温柔所抚平。怎么可能出现情绪恶化到可能会反转的情况?
“难道说……”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戏谑与恶意的声音,从办公室的阴影里飘了出来。
身穿黑色修女服的或守鞠奈,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缕乌黑的长发。
“……总是装作老好人的五河士道,终于撕下了伪装,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对那个叫七罪的精灵用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