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视野像是一块被泼了水的油画，色彩开始疯狂地晕染、混合，最终变成令人眩晕的灰暗。
腹部那个焦黑的空洞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灵魂都在被抽离的虚无感。
指尖传来的触感正在迅速消失，冰冷的寒意顺着身体向上蔓延，一点点冻结着七罪的思维。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死吧？
“七罪！七罪！”
耳边传来了急切的呼唤声。那声音听起来很远，却又异常熟悉。
七罪努力地想要聚焦视线。
在模糊的光影中，那个士道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满身是血的自己。
他正跪在血泊里，手掌正散发着温暖的光辉，拼命地按在自己腹部的伤口上，似乎试图挽留那些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士道？你怎么会……
啊……也对呢。
七罪有些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运转着。
既然她本人都已经变成了这副快要死掉的惨状，〈赝造魔女〉自然也会失去效力。
把你放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这样想可能有些自私……但在离开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
“……士……道……”
七罪颤抖着抬起那只沾满了鲜血与灰尘的手，想要去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哪怕只是指尖碰到一点点也好。
可是，手好重。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
悔恨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如果昨天没有出于恶作剧的心态，拆掉了那个AST队员脑袋里的芯片就好了……
那个女人的话……那个叫做西条雫的魔术师的话，一定能保护好士道的吧？
抱歉啊……士道。把你卷进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战斗里。
不过……那个奇怪家伙虽然看上去很疯狂，应该……只是以狩猎精灵为目标的吧？
应该……不会对身为人类的你出手的……对吧？
悬在半空中的手，终究没能触碰到那份温暖。
在那只手无力垂落的同时，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吞没了七罪最后的一丝意识。
◇
拉塔托斯克的治疗室外，冰冷的金属走廊里回荡着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变小后的士道正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仓鼠一样，在门口的区域内来回踱步。
“真是的……你就不能稍微坐下来一会儿吗？我的眼睛都要被你晃晕了。”
靠在墙边的琴里叹了口气，取出了嘴里的珍宝珠。她看着自家那位即使身体变小、操劳命却一点没变的哥哥，红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安抚。
“……都说过别担心了。当时你给她注入的灵力，就已经把她的命给保住了。她只是因为腹部贯穿伤引起失血性休克罢了。”
琴里走上前，按住了士道的肩膀，强行让他停下了脚步。
“……更何况，现在在里面负责治疗的可是鞠亚和鞠奈。配合拉塔托斯克最顶尖的医疗用显现装置，就算是只剩一口气也能救回来。相信我也相信她们，七罪很快就能活蹦乱跳地苏醒过来的。”
被琴里按住的士道终于停了下来，他挠了挠脸颊，声音有些干涩。
“……理智上是知道这点啦……但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毕竟，刚才那一幕对他视觉和心灵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那是几分钟前在废弃工厂发生的事情。
当时，七罪为了保护她的秘密，用〈赝造魔女 (Haniel)〉将他和变成玩偶的雫关进了异空间。
然而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异空间突然剧烈震荡。
紧接着，他和雫就像是被弹射出来一样，重重地摔回了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而在脱离那个空间的瞬间，雫也恢复了原本那个银蓝色长发的美少女姿态。
还没等他们搞清楚状况，士道就看到了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那个瘦小的女孩倒在血泊中，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腹部那个焦黑的空洞还在冒着烟。
士道立刻冲了过去，将灵力注入她渐渐冰冷的身体。
在那最后一刻，七罪那双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却无力地垂下。
那种生命即将流逝的冰冷触感，现在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手上。
紧接着，还没等他从悲痛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就看到了那些围上来的、拥有着血色中长发和的金色眼眸少女。
士道立刻就认出来了，那是之前袭击过拉塔托斯克地下设施的量产型亚魔卓机器人。
就在这个时候，金色的漩涡撕裂了空气。
身穿黑白两色修女服的鞠奈和鞠亚，如同降临战场的天使——或者是死神，从中踏步而出。
那一战没有任何悬念。
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废弃工业区，周围没有任何需要保护的平民或设施，也不存在任何不想破坏建筑物的顾虑。
于是，这两位拥有着亚魔卓机体的人工智能少女，展现出了她们真正的獠牙。
没有无用的废话，只有最高效的杀戮。
灵力光束、来自不同天使斩击、重力碾压……
那几十台足以让一般精灵感到绝望的量产型亚魔卓机器人，在火力全开的鞠亚和鞠奈面前，脆弱得就像是秋收季节等待收割的麦子。
短短几分钟内，地面上就只剩下了一堆冒着火花的废铁残骸。
“噗舒——”
一声气压释放的轻响打断了士道的回忆，治疗室厚重的机械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士道像是被弹簧弹射出去一样，瞬间冲到了门口。
鞠亚和鞠奈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鞠亚、鞠奈！七罪的情况怎么样了？！”士道仰起头，急切地问道。
“士道，呃……七罪小姐她……”
走在前面的鞠亚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的……古怪？
“……身上的伤全部治好了，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人也已经清醒过来了。”
说到这里，鞠亚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只是，她在未来几天内，可能无法使用灵力而已。”
“无法使用灵力……”士道愣了一下，“只要人没事就好，那个不重要。”
然而，站在鞠亚身后的鞠奈，表情却更加精彩。
她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既有着看好戏的戏谑，又有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生物的困惑。
“……嘛，虽然身体是没事了……”
鞠奈耸了耸肩，侧过身，给士道让出了一条通往房间内部的道路。
“……不过，如果五河士道要进去看她的话，最好小心一点哦。”
“……小心一点？”
士道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表情奇怪的AI少女。
既然身体都治好了，人也清醒了……那还有什么需要小心的？
“没错，要小心一点哦，士道。”
鞠亚点了点头，赞同了鞠奈的说法。
“咦？好、好的……谢谢你们……”
带着满腹的疑问，士道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间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治疗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