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道朝港口工作人员指引的方向走去。那是一片由仓库改造而成的露天训练场,远远便能听见金属碰撞的闷响与人群的喧哗,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铁锈的味道。
踏入场内,士道发现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多身披皮甲或锁子甲,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腰间或背上挂着长剑、战斧、弓弩等武器,眼神锐利,神色彪悍,显然不是普通市民,而是佣兵、冒险者,或其他以战斗为生的人。
场地中央,泾渭分明地排着两列队伍。
左边的队伍人数较少,气氛轻松。应聘者轮流走到场地边缘的登记棚前,向身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出示一枚枚精致的徽章。那些徽章闪烁着金属光泽或彩色辉光,样式各异却无一不华美。
工作人员将徽章放在一块水晶板上核对,确认信息后便点头放行,示意他们直接走向场地后方。
右边的队伍则长得多,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队伍前端矗立着一块近两人高的黑色钢铁方碑,表面光滑如镜,散发着冷硬的威严。应聘者轮流上前,深吸一口气,卯足全力用最强的攻击轰击方碑。
“铛!”
“嘭!”
沉闷的撞击声此起彼伏。极少数人的攻击能在魔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凹痕,深浅不一,旁边手持记录板的工作人员便会高声宣布:“通过!”引来周围羡慕的目光。
然而,更多人的攻击却如石沉大海,魔钢纹丝不动,连一丝划痕都未留下。这些人只能在惋惜或嘲笑声中,垂头丧气地离开。
士道没有急于排队,而是站在队伍末端不远处,静静观察。他想先弄清测试的规则与要求。
就在这时,旁边的议论声飘进耳中。
“啧,这次的要求也太离谱了吧?要一击在魔钢上留下至少三公分的痕迹,那不得四级冒险者的实力才勉强够?”一个络腮胡大汉抱怨着,语气中满是无奈。
士道微微一怔,惊讶地发现,尽管对方用的长度单位他从未听过,脑海中却自动将其换算成了熟悉的单位,并大致理解了深度意味着什么。
“上次招人好像只要一点五公分就行,这次难度直接翻倍!”另一个声音附和,带着几分揣测,“要我说,这次的风险肯定不小,或者船上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货物……”
士道结合观察与议论,大致理清了情况。左边出示徽章直接通过的,应该是拥有官方认证的四级以上冒险者或魔导士。而右边这队,则是像他这样没有徽章的人,需要通过测试证明实力。
正思索间,一位穿着登记处制服的年轻女性接待员走了过来。她模样干练,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显然注意到了士道这个衣着奇特、站在外围的新面孔。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来应聘护卫的吗?”她问道。
“是的。”士道点点头。
“好的。请问您是否持有冒险者协会或魔导士协会颁发的徽章?”接待员继续询问,语气温和。
士道心中了然,果然如他所料。他摇了摇头,反问道。
“如果没有徽章,就不能参加吗?”
“那倒不会。”接待员耐心解释,“按照商会的规定,持有四级或以上徽章的应聘者可免除测试,直接获得登船资格。若是没有徽章,或像您这样的自由人,则需通过那边的实力测试,证明您有应对突发状况的战斗力。”
她指了指右边那条长队和黑色的魔钢方碑。
“我明白了。”士道微微颔首,心中有了底。虽然他对这个世界的等级划分一无所知,但他对自己从精灵们那里获得的力量、以及阿尔提米西亚的训练颇有信心。
他朝接待员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那我就参加实力测试吧。”
……
右边的队伍虽长,却消耗得很快。没过多久,便轮到了排在末尾附近的士道。
负责测试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肌肉虬结,脸上带着几道狰狞的疤痕,眼神如刀般锐利,扫视着每一位上前的人。他手里握着一块记录板,嗓音粗哑。
“下一个!小子,用什么武器?”他随手指向旁边的武器架。
“那边随便挑,都是标准测试用的,省得有人用附魔武器或道具作弊。”
士道扫了一眼武器架,脑海中浮现出〈鏖杀公〉与〈雷零守〉的影子,目光最终落在一柄最为巨大的双手剑上。
“请给我那个。”
“哦?眼光不低啊,小子。”壮汉上下打量着士道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形,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质疑。
“我可提醒你,别以为能靠剑的重量就能砸出痕迹,那样做只会弄伤你自己。”
周围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显然不是第一次有人试图用重武器取巧。
“没关系,就它。”士道平静地回应,目光沉稳。
“随你……”壮汉耸耸肩,示意他自己去拿。
士道走到武器架前,双手握住那柄双手巨剑的金属剑柄。入手冰冷而沉重,剑身散发着一股无言的厚重感。
就在他完全握紧剑柄的刹那,一种奇妙的感觉如电流般流遍全身——并非单纯的重量,而是仿佛他与这柄陌生的利刃融为一体,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微微扭曲,仿佛正从“剑的视角”窥见万物。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剑柄,摆出一个标准的双手剑起手式,稳稳调整重心。按照阿尔提米西亚的教导,他集中精神,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缠绕于剑身,以增强斩击威力——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然而,就在灵力即将触及剑身的瞬间,那股与剑刃共鸣的奇异感觉,夹杂着昨夜《伤痕之秘》中“刃可战万物而胜之”的理念,如洪流般冲垮了他的计划。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告诉他无需用灵力强化这把剑,只需……相信“刃”本身的力量,顺应它的意志,挥剑即可。
在这种莫名的指引下,士道开始挥动巨剑。那柄本应沉重无比的双手剑,此刻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化作一道道流光,在瞬息间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
“嗤——!”
无数凌厉的剑光骤然绽放,如疾风骤雨,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寒芒剑网,彻底笼罩了那块漆黑的魔钢。尖锐的切割声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线,宛如金属被高速撕裂的哀鸣。
很快一起归于平静,剑身依旧冰冷,仿佛从未被挥动。
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整个测试场陷入了死寂。
“哐当!”
一声脆响打破沉默——是那位见多识广的测试员,手中的厚重记录板直接坠地。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因极度震惊而扭曲,嘴巴张得几乎能吞下一个拳头,双眼瞪得如巨大,仿佛见证了神迹。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有人因太过震惊,手中的武器脱手落地,砸在脚上却浑然不觉。之前嗤笑的人群,此刻像是被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
那块魔钢被士道整齐的切成了一块块长约三公分的立方体。
那些方块切口平滑如镜,闪烁着金属的冷硬光泽,仿佛天生如此,而非被一柄普通的测试用巨剑,在刹那间肢解成这般模样。
喧嚣的测试场,在这一刻静得连针落可闻。所有人的大脑都因这超乎常理的一幕而宕机。
最先从这种石化状态中反应过来的,是之前接待士道的那位女性接待员。
她白皙的脸庞也因震惊而毫无血色,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步走到士道面前
“这、这位先生……您……” 她试图开口,但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请、请您稍等片刻!您的情况……呃……非常特殊,我、我需要立刻向主管汇报!请您务必在此等候!”
说完,她甚至顾不上保持优雅的姿态,转身就朝着登记处后方的某个看起来像是办公室的建筑快步跑开了,脚步都显得有些踉跄。
死寂的测试场瞬间活了过来,如同烧开的水一般沸腾。
“刚、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魔钢……变成方块了?!”
“真的假的!魔钢就这样被切开了?!”
“他这……这直接给、给分解了?!难、难道是七级?!甚至更高?!”
“七级?!开玩笑吧!哪个七级不是各大商会或者王国抢着供奉的大人物。”
“可他刚刚确实是通过测试了!”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士道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好奇、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就在士道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思考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人,兜帽拉得很低,阴影遮挡了的绝大部分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线条优美的、白皙的下巴轮廓。
这个人之前一直静静地站在左侧那条免试通道的队伍里,显然是一位持有高级徽章的存在。
“哟,小哥。”
一个如同银铃般清脆、异常甜美的少女声音从斗篷下传了出来,与这神秘的装扮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嗯?” 士道疑惑地看向对方。
“你刚才那一手,玩得有点太大了哦。” 斗篷人轻笑着说道,语气听不出是赞扬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啊,你只需要在那块魔钢上,稍微用点力气,砍出一道差不多三公分深的剑痕,就足够通过测试了。”
她顿了顿,用一种似乎很了解内情的口吻继续道。
“像你现在这样……直接把整块魔钢都给切碎了……他们肯定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通过,获得登船资格的。”
“欸?为什么?” 士道不解地问道,他以为表现得越强越好。
“对于远航的魔导船来说,一个身份不明、却拥有着强大到无法掌控的力量的人,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尤其是在远离陆地、得不到支援的茫茫大海上,船长和雇主需要的是实力足够、但听话且可预测的护卫。你刚才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和掌控的范围了。”
“呜……” 士道闻言,内心顿时有些懊悔。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应该顺从那种奇特感觉去挥剑了,稍微控制一下,留下个差不多的印记就好了,他当时完全没想那么多。
“但是呢,如果有一个身份足够而且信誉良好的人愿意为你做担保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斗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轻快,带着一丝诱惑。
“……担保?” 士道疑惑地重复道。
“嗯哼~比如说……我。” 斗篷人轻笑道,声音如同蜜糖。
“……只要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我就可以立刻在这里,以我的名义为你担保,让你顺利获得登船的资格。如何?”
“……是什么忙?” 士道警惕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个嘛……” 斗篷人故意拉长了语调,“等你先答应了再说哦。”
“……” 士道沉默了一会。
“——抱歉,在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之前,我恐怕不能轻易答应。请让我考虑一下。”他思考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
“哦?考虑一下吗?好吧~” 斗篷人似乎也不意外,语气依旧轻松。
就在这时,之前跑开的那位女性接待员快步走了回来。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复杂,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内部沟通。
她先是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士道,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旁边神秘的斗篷人,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对士道说道。
“这位先生,负责本次护卫招募的主管想要见您一面,请您跟我来一趟港口管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