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那场堪称战场的午餐投喂，以士道雨露均沾地接受了每个少女的好意而告终。
虽然过程充满了火药味和让人头皮发麻的视线交锋，但总算是在没有爆发更大冲突的情况下结束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便当，气氛诡异地融洽。
然而，午餐结束后，当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准备下午的课程或午休活动时，士道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刚才那阵强烈的耳鸣和视觉扭曲，如同警钟一般在他脑海中回响。
虽然他试图用低血糖或者没睡好来解释，但内心深处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那种世界仿佛要分崩离析的感觉，绝对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能够解释的。
……一定有什么问题……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不行，还是有点不舒服……”士道揉了揉太阳穴，决定还是去一趟医务室看看。
就算只是心理作用，去确认一下身体没问题也好。
他站起身，跟还在旁边收拾便当盒的十香和折纸打了声招呼，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他，又互相瞪了一眼。
走廊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形成明暗交错的光斑。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动着，欢声笑语，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但士道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低着头，眉头紧锁，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上午发生的一切——过于丰盛的早餐、琴里对空间震的茫然、十香和折纸之间莫名的敌意、美少女们过分集中的班级、还有那奇怪的幻觉……
这一切线索如同散乱的拼图，在他脑海中漂浮，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就在他心不在焉、埋头思考的时候——
“嘭！”
“呜哇！”
他感觉自己一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障碍物，伴随着一声轻呼，他和一个身影双双向后踉跄了几步。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士道连忙稳住身形，抬头看去，想要向被自己撞到的人道歉。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有着一头如同月光般柔和的灰色长发，刘海长得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女性。她穿着来禅高中的教师制服，蓝宝石般的眼眸半开半阖，仿佛永远带着浓浓的困意。
是二年四班的副班导——村雨令音。
“……小士。”令音扶了扶差点滑落的眼镜，她用着仿佛随时会睡着的语调开口说道。
“……走路的时候，要看前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抱、抱歉！村雨老师！”士道脸上一红，赶紧弯腰帮令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对于令音称呼他为“小士”这件事，士道早就放弃纠正了。
无论他说多少次“请叫我五河或者士道”，令音都只会用那双看起来没睡醒的眼睛看着他，然后继续“……小士，有什么事吗？”。
久而久之，他也只能随她去了。
“……谢谢。”令音接过士道递来的文件，慢条斯理地整理好。
“……小士，这么匆忙，是想要去哪里？”
“呃，我感觉有些身体不适，正打算去医务室看看。”士道如实回答，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方向。
“……生病了吗？”令音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刘海随之晃动，露出了那双平静无波的蓝色眼眸，仔细地打量着士道。
“也不是啦……就是感觉有点头晕，刚才还出现了耳鸣。”士道描述着自己的症状，不知为何，在令音面前，他总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
令音听完，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过滤信息。
然后，她用那缺乏起伏的语调说道。
“……医务室的老师，今天好像请假了。”
“欸？是吗？”士道一愣。
“……嗯。不过，如果小士相信我的话……”令音顿了顿，指向旁边不远处的物理准备室。
“……可以来这里，我帮你简单看看情况。”
物理准备室？让物理老师来看病？这听起来有点奇怪。
但是……看着令音那平静的眼神，士道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就好像，潜意识里觉得，令音一定能明白他的状况，甚至可能比医务室的老师更可靠。
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感本身也很奇怪，但此刻，士道却不想深究。
“……那就麻烦你了，村雨老师。”士道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令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推开了物理准备室的门。
物理准备室里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仪器设备的味道。各种实验器材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
令音示意士道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走到士道面前，伸出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几秒。
“……体温正常。”
然后，她又示意士道伸出手腕，用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心跳平稳，稍微有点快，但还在正常范围。”
最后，她凑近了一些，拨开士道额前的头发，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那双半睡半醒的蓝色眼眸，此刻却显得异常专注。
“……瞳孔反应正常，没有充血。”
做完这一系列简单的检查，令音直起身子，用她那惯有的慵懒语调做出了结论。
“……从生理指标来看，小士没有任何问题。”她顿了顿，补充道。
“……甚至可以说，健康得过分。”
“欸……是、是这样吗？”士道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至少会检查出点什么。
“……嗯。”令音肯定地点头。
听到这个结果，士道反而有些茫然了。既然身体没问题，那刚才那强烈的异常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者像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是低血糖引起的短暂错觉？
“可能……真的有点低血糖了吧……”士道喃喃自语，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将那份不安强行压下去。毕竟，令音老师都说他很健康了。
“……低血糖吗。”令音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确实需要注意补充能量。下次，可以试试带些糖果在身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从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根——珍宝珠棒棒糖。
“……这个，给你。”她将棒棒糖递给士道。
士道看着那根棒棒糖，又是一愣。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谢谢。”他还是接了过来。
“……不客气。”令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再来找我。不过，现在最好还是先回教室，下午的课快开始了。”
“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谢。”士道站起身，再次向令音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物理准备室。
走在返回教室的路上，士道剥开棒棒糖的糖纸，将糖果塞进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似乎真的让那份晕眩感减轻了一些。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吧。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奇怪。
今天，只是一个稍微有点特别的，和平的一天而已。
他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
但内心深处，那份违和感，如同扎根的种子，并没有真正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