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士道绞尽脑汁，搜寻着合适的词句，试图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找到一个能够准确传达自己意图的突破口。
“……诱宵同学，”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尽管这个开口方式听起来有些平淡无奇。
“你原本应该是人类吧……”
美九听到这话，那双美丽的紫眸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份从容。她轻轻歪了歪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提问。
“哦？难道五河同学认为，我是你口中的……精灵吗？”
显然，美九转变为精灵的时间尚短，她还没有将自己与“精灵”这个身份划上等号。
那对她而言，或许更像是一个陌生的标签，而非自我认同的一部分。
“无论我怎么认为。”士道没有直接回答她的反问，而是将话题转向了更现实的层面。
“……在AST的眼里，你肯定是精灵了……”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沉淀下来。
昨天的事情，AST必然已经记录下了她的样貌和灵力特征。
没有立刻采取行动，恐怕只是因为需要时间进行评估。
“……所以，”士道迎向美九审视的目光，语气变得无比认真。
“我想要……拯救你……”
“拯救我？”
话音刚落，美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清脆悦耳，却又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笑声。
她甚至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身体也因为大笑而微微颤抖起来，引得周围一些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笑声在广场的喧嚣中依旧清晰可辨，显得格外突兀。
她一边笑着，一边用那双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的紫眸看着士道，问道。
“你打算从哪里拯救我？从那些AST队员的手上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怜？”
士道没有被她的笑声所动摇。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她的笑声稍歇。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语调，说出了足以击碎她所有伪装的话语。
“——从绝望的深渊！”
一瞬间，流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美九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那双紫色的眼眸中，先前玩味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痛处的惊愕与愤怒。
“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话音里透着颤动。
像是领地被侵犯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那股平静的气场荡然无存。连带着，周围原本有些好奇的路人，也感受到了这边的气氛不对，纷纷加快了脚步离开。
“士道！她情绪开始不稳定了！”耳机里，琴里焦急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按照的一般应对流程，此刻应该立刻安抚精灵，避免进一步刺激。
但琴里并没有下达改变策略的指令，她选择相信兄长——毕竟，他已经成功攻略了数位精灵，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应该明白这句话可能带来的后果。
士道没有理会耳机中的警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美九身上。
“……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遭遇了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沉稳，目光却充满了坚定与理解。
“但是，我知道，你此刻的内心一定很痛苦。”
他做出这样的判断，理由其实很简单。
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内心深处有着巨大的空洞和深藏的伤痛，又怎么会宁愿背负着随时可能引发空间震、时刻面临AST追杀的巨大风险，也要紧紧抓住这份力量不放呢？
“哈？痛苦？”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先是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紫银色眼眸，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声音却尖锐得有些走调。
“我说，五河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还是说，你的爱好就是随便揣测别人的心情，然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博取关注？”
她向前逼近一步，下巴微微扬起。
“这份力量，它可是最棒的礼物！它能让大家都为我着迷，为我欢呼！这哪里痛苦了？这明明是幸福才对吧！”
“但是……强迫别人听从，和大家发自内心地喜欢你，是不一样的吧？”士道皱了皱眉，没有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吓退，反而直接指出了核心问题。
“而且，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幸福，刚才又为什么……会露出那么生气的表情呢？”
这个直接的问题，似乎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那带着攻击性的姿态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我……”美九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她猛地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你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啦！少自以为是了！”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转向士道时，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但语气却越发尖刻。
“人类都是一个样子，哪里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们都是……！”
她的话在这里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后面的词语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难道说美九被什么人背叛过，所以才……
“所以……诱宵同学是想用这份力量，把自己保护起来吗？”士道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关切。
“因为害怕受到伤害？如果能控制一切，就不会失望了，是这样吗？”
美九猛地转回头，声音拔高了几分。
“哈？！控制？失望？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作多情……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她双手叉腰，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眼神却有些飘忽。
“——再说了！我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啦！你干嘛对我这么上心？真是个怪人！”
“因为，我就是无法放着你不管啊！”
士道此刻已经闻到到了，美九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
“哼，说得倒是好听！五河同学，你该不会以为，几句漂亮话就能让我感动吧？”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别装蒜了。你的真实目的，不就是想把这份力量抢走吗？！”美九再次提起了封印，她清晰地记得他上一次的企图。
“没错，我是想封印你的力量。”士道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目光直视着美九。
“如果你继续这样使用灵力，它只会让你距离他人的内心越来越远。”
“……我说五河同学，你搞错了什么吧？我～根～本就不需要和其他人心意相通。”
“可是你明明……”士道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想说，你明明渴望被人理解，明明害怕孤独。
然而，话语在唇边，却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截断。
“我们来一决胜负吧。”
美九猛地抬高了声音，那双紫银色的眸子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仿佛要用这种方式驱散内心深处刚刚泛起的涟漪。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中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胜负……？”士道微微一怔，话题的跳跃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没错，胜负。”美九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那副高傲的姿态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觉得我需要拯救，我觉得你多管闲事。这样争论下去，就算说到天黑也不会有结果吧？”
“……”士道陷入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认，美九说的是事实。
无论他如何尝试撬开她的心防，她总能用尖锐的言辞和故作坚强的姿态将他挡在外面。而他，也无法认同她那种用力量扭曲他人意志的行为。
美九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计划得逞似的微笑。
“机会难得……怎么样，五河同学？我们就以即将到来的天央祭作为舞台吧。”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带着挑衅的意味。
“只要你所在的来禅高中能在天央祭的第一天，综合评分上取得冠军，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
“机会？”士道重复着这个词，心中充满了疑惑。
“嗯，一个……听你好好说教的机会。到时候，你想说什么，我都可以姑且听一听。”
美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这个机会对她而言，也并非那么轻松就能许诺。
她顿了顿，语气倏地一转，变得冰冷而坚决。
“相对应的，如果龙胆寺获胜，那么以后，你就不要再来烦我！彻底从我面前消失，也不许再提什么拯救我的蠢话！”
这话一出，空气仿佛又一次凝重起来。
耳机里，琴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清晰可辨。
“士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士道的心也沉了下去。
龙胆寺女子学院，按照殿町的说法是天央祭的常胜军。
而诱宵美九，不，应该说是以“宵待月乃”之名活跃在乐坛的顶尖歌姬。
以她在音乐界的巨大号召力，以及龙胆寺本身的深厚底蕴，想要在天央祭上胜过她们，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实力比拼了，宵待月乃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无与伦比的人气和影响力。
任何评选，只要有她参与，结果几乎就已经注定。
这对于士道来说，无疑是一个几乎必输的挑战。
美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笃定了他会因为这悬殊的差距而退缩。
“怎么样？五河同学？不敢接受吗？还是说，你所谓的拯救，也只是说说而已？”她的声音带着严重讥讽，像是在故意刺激他。
士道紧了紧拳头。他知道这很难，难如登天。
但他同样清楚，如果在这里退缩，那么他先前所说的一切，都将化为苍白无力的空谈。
他将彻底失去接近美九内心的可能，任由她继续沉沦在那份由力量构筑的、虚假的幸福之中，直到被真正的绝望吞噬。
正是因为这几乎不可能，他才觉得自己不能退缩。
因为他从美九那看似坚定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点点期待的光。
或许是错觉，但那微弱的光芒，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我接受。”士道抬起头，迎向美九带着审视和些许惊讶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异常坚定。
“如果来禅高中赢了，你就给我一个真正了解你的机会。如果输了……”他深吸一口气。
“我会遵守约定。”
虽然他绝不打算让那种情况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