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守？”
士道离开家后，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四处寻找了一番。终于在那个熟悉的高台公园里，再次发现了那道身影。
只不过，是黑色的或守。
“哎呀，来了啊。晚上好，五河士道。”黑发的少女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跟过来，她站在台阶上，好整以暇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还有心情打招呼啊！”士道走到她面前，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
“……你突然人就不见了，让我有点担心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听完士道的话，却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一样，自顾自地点着头。
“……五河士道，是这样的人吗。”
“嗯？你在说什么？”士道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有些困惑。
“不不，别在意。”黑发的少女摆了摆手，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笑意。
“只是觉得，你的思维方式，比较奇特而已。”
士道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她和白色的或守有些不太一样。白色的或守更加安静和纯粹，而眼前的这个少女，则充满了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你在这里做什么？大家都在担心你，快回去吧。”士道说道。
“做什么……这个嘛……”她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夜空。
“……我正在观察五河士道啊。我出现在这里，只有这一个目的。”
“不是，我才刚到这里吧……你之前一个人在这公园里做什么呢？”
“呵呵……你应该明白的吧，”她的笑容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我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
“这么说……倒也是。”士道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直接点破了自己可以强行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她知道一切，这似乎不像是在说谎。
“呐，五河士道，”她忽然将视线转回他的身上，像是老师在考验学生一般问道。
“你觉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观察你这个人呢？”
“因为……你想要了解爱？”士道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说实话，他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懂女孩子的心事。
“了解爱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黑发的少女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一样，若有所思地重复着。
“不，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士道感觉自己好像被眼前的少女套话了。
“啊，对啊，是这么回事。”她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些玩味。
“……可是，五河士道，你知道那又意味着什么吗？”
“你这语气有点奇怪啊……”士道心中的警惕心再次升起，他开始重新怀疑她的身份。
“……你……真的是或守吗？”
“……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她给出了一个禅宗问答般的答案。
“算了……”士道放弃了从她这里得到明确答案的打算。
“……那就先回家吧，已经很晚了。对了，你做的那个甜点——”
他想称赞一下那道拯救了他的甜点，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啊，对不起，五河士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或守对着他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
“所以——再见啦。”
她的话音刚落，身上便再次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啊，喂！或守？！”
士道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高台公园里，感觉今晚的谜团，又增加了。
“不见了。她又去哪里了。唉，又要找吗……”
士道站在空无一人的高台公园，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他叹了口气，再次迈开脚步，重新开始了在夜间街道上的搜寻。
……
“找到了……！喂——或守！真是受不了你……找你很久了！”
终于，在绕了几个街区后，士道在一条安静的住宅街上，再次找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他带着满腹的怨气，大声地喊道。
“……五河士道？你在找我吗？”
和刚刚那位黑色或守有些神秘魅惑的声音完全不一样，眼前这位白色或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与纯净。
“是啊，你突然人就不见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正在看星星。这么说，不知道是否准确。”或守仰着头，看着夜空，平静地回答道。
“星星？”
“是的。我想知道，在五河士道家门口看见的星星，和在这里看见的星星，有没有什么区别。”或守说道。
“肯定是一样的吧。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只移动这么短的距离，也是看不出任何差别的。”士道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是在这个游戏当中，天上的这些星星，大概率只是个贴图而已。
“是的，星星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或守肯定了他的说法，随即又轻声说道。
“——但是……其他很多东西，有了变化……”
“嗯？”士道敏锐地发现，此刻的或守，她的神情和话语，好像比最初相遇的时候，要丰富了不少。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请不用放在心上。”或守回答道。
“是吗？好吧，那等你想要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士道也没有追问，他走到或守的身边，陪着她一起，仰望那片虚假的星空。
“……好神奇，”过了一会儿，或守忽然开口，“感觉和一个人看星星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这样啊……”士道撇过头，看着少女那被星光照亮的侧脸。
“对了，”他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随口问道，“你刚才说有事情要做，就是指这个吗？”
“你说什么？”或守转过头，蓝宝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纯粹的困惑。
嗯？她的反应……士道心中一动。难道说，两位或守的记忆并不相通？
“好像有两位或守的样子。”他试探性地说道。
“什么意思？”或守的困惑更深了。
“啊……不是，没什么。”看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士道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数据显示，我是或守。可是……”
少女忽然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白净的手，仿佛能在上面找到答案。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迷茫。
“可是……或守，也许，这说的是姓氏。那么，我可能还有名字……我可以，拥有名字。”她抬起头，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望向士道，里面映照着天上的星光，也映照着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切渴望。
她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称呼。
士道的心，被她那纯粹的眼神轻轻触动了。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他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问道。
“是的……不，应该说，我不清楚。”或守轻轻地摇了摇头，雪白的长发随之晃动。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过名字。”
“嗯……这样的话，我想想啊……名字吗？”
士道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为重要的人命名——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他并不陌生。他想起了初遇时如同白纸的十香，想起了那个在公园里的依记。
为她们赋予名字的那一刻，她们脸上绽放出的光彩，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眼前的少女，也同样需要一个属于她的名字。
士道再次看向她。或守这个姓氏的发音中的「Aru」和中文的「二（er）」有些相似，再用和数字相关的名字就不太好了。
她的衣着像一位修女，气质纯净而安宁，仿佛不属于这个凡俗的世界，带着一种神圣而空灵的特质。
圣洁的……Maria……
对了——
“——鞠亚，你觉得怎么样？”
士道认真地看着少女的眼睛，说出了自己想到的名字。
“……鞠亚？”
少女，不——从此刻开始，或许应该称她为鞠亚了。
她有些困惑地、用唇语般的声音重复着这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发音，仿佛在用舌尖细细品味它的形状与温度。
“没、没关系的！”看见她似乎有些迟疑，士道以为她不喜欢，脸颊有些发烫，赶紧摆着手说道。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换一个！”
“不……”她忽然抬起头，打断了士道的话，那双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喜悦的光芒。一个美丽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
“就叫这个吧。鞠亚……或守鞠亚。”她将这个名字与自己连接在一起。
“……我的……名字。”
“……嗯，”看着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士道也由衷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很适合你。”
“……或守鞠亚。”她再次念了一遍，然后对着士道，优雅地躬了躬身。
“今后，请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五河士道。”
“啊……那我可以，直接叫你鞠亚吗？”士道挠了挠脸颊，觉得叫全名有点麻烦。
“可以，没关系。”她立刻点头。
“好，鞠亚。”士道笑着应道，“那作为交换，也请你用名字来称呼我吧。这样我会比较开心。”
“我明白了……”鞠亚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她轻声回应。
“……士道。”
“喔。那么……我们回家？”士道伸出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鞠亚却没有立刻回应，她再次抬头望向夜空，眼中流露出一些留恋。
“……我想再看一会儿星星。可以吗？”
“嗯，可以。我陪你。”
士道放下手，安静地站到她的身边，与她一同仰望这片美丽的夜空。
“——啊，对了，”士道想起了那道拯救了他的甜点，“刚才鞠亚做了巴伐露对吧？”
“是的。”鞠亚点了点头，解释道。
“……我看大家的料理份量都很大，而且……有些看起来会给肠胃造成负担，所以就尝试着做了一些有助消化的东西。”
“那个真的很好吃啊。本来感觉很难受的，吃下去以后，一下子就舒服多了。”士道回想起那份温柔的滋味，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有种很温柔的味道。”
“温柔的……味道吗？”鞠亚侧过脸看着他，轻声重复着这个她似乎无法完全理解的形容词。
“嗯。所以，那个结果——”士道迎向她的目光，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选了它，鞠亚的甜点。”
“选了……我？”
鞠亚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啊，因为我最满意那道菜。”
“选了……我？”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五河士道……选了我？”
“嗯？怎么了，不可以吗？”士道看着她那副震惊的模样，有些不解。
“不是……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选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是吗？但是真的很好吃哦。谢谢你，鞠亚。”
“……不用谢。”
鞠亚低下头，将一只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她感觉到，意识到五河士道选了自己的那一瞬间，自己那一向平静得如无风湖面般的内心，掀起了一个名为喜悦的巨大漩涡，不断地、不断地涌动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而又悸动的情感。
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抬起头。
“……士道。”
“嗯？”
她看着士道的侧脸，然后缓缓地将目光移向那片璀璨的星空，轻声说道。
“星星，很美。”
士道能感觉到，她此刻说出的这句话，与之前那一尘不变的陈述，已经带上了完全不同的色彩。
“嗯，对啊。很美。”他微笑着回应。
“……是的。”
就这样，他们并肩仰望着这片虚假的夜空，享受着这份宁静而特别的时光，很久以后，才一同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