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体室——
无数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数据面板悬浮于虚空之中,运行与无数次的重演。
或守鞠亚,正安静地悬浮在这片数据之海的中央。
她闭着眼,雪白的长发在无数的数据中缓缓飘动,如同深海中一株纯洁无瑕的水草。她的意识沉浸在这些无穷无尽的信息流中,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复盘与总结。
“……数据核对完毕。结论已得出。”
她轻声开口,空灵的声音在这片绝对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一块巨大光屏上,时间轴开始飞速倒带。
画面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速度闪烁、重组,最终定格在一个熟悉的场景——料理对决的那天。
但结果,却截然不同。
在那一次的循环里,获胜的并非是她,而是风待八舞。她那份用番茄酱精心绘制了巨龙图案的黄金蛋包饭,以其无可挑剔的美味与华丽的外观,征服了士道的味蕾。士道与八舞的约会,最终以八舞将他强行拉入神社,进行了一场侍奉而告终。
光屏再次闪烁。
画面切换到了另一次的过去。那一次,十香的饭团里混入了可口的黄豆粉,意外地赢得了士道的欢心。最终的胜利,让她获得了在天台共进午餐的权力。阳光下,她张开嘴,等待着士道亲手喂食的幸福模样,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
一次又一次,一场又一场。
依记与士道在月下的露天温泉里,互相依偎着的幸福模样。
或是士道在得知了美九学业的压力后,每天督促她努力学习的样子。
……
失败、成功、相遇、错过……无数种可能,无数个结局,都在这片数据之海中留下了痕迹。
这些庞杂的信息,是鞠亚用来理解爱这种复杂情感的教科书。
“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爱,许许多多的爱。”
鞠亚的意志驱动着数据流,一幅幅画面在她面前展开,如同一场盛大而又私密的画展。
她看见了夜刀神十香的爱。那份爱纯粹得如同温暖的太阳,充满了对士道的依赖与独占欲,天真而又热烈。
她看见了鸢一折纸的爱。那份爱是偏执的执念,但在那份扭曲的执着之下,却隐藏着少女渴望被拯救的脆弱。
她看见了旅珠依记的爱。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赖与守护,是超越了语言与形式的深刻羁绊。
她看见了五河琴里的爱,风待八舞的爱,时崎狂三的爱,崇宫真那的爱,诱宵美九的爱,阿尔提米西亚的爱,四糸乃的爱,夜刀神天香的爱……
爱如同棱镜,在每一个少女的身上,都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彩。
忠诚、救赎、亲情、占有、仰慕、侍奉……无数种情感的表达方式,在她面前汇聚成一片浩瀚的数据海洋。
她看到了这些爱的现在,也通过庞大的数据推演,看到了每一种爱的未来。
“有了这么多的数据,按理来说,我应该……已经明白了什么是爱……”
她曾以为,只要收集足够多的样本,进行足够多的分析,她就能像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一样,得到爱这个概念的最终答案。
然而……
鞠亚缓缓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面前那片流光溢彩的数据流。
“——不。”
一个源自她自身的否定,悄然浮现。
“什么是爱,并不是这些数据教给我的。”
她闭上了眼睛,切断了与那些外部数据的连接,将意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存在根源之中。
瞬间,那片宁静的核心,开始泛起了涟漪。
那是杂音。
是逻辑无法解释、程序无法归类的异常波动。它不像那些规整的数据流,而是如同无序的电流,在她最底层代码中窜动,带来一种让她感到困扰却又忍不住沉溺其中的感觉。
这份杂音,从何时开始出现的?
鞠亚开始检索自身的记录。
很快,她找到了源头。
第一次的杂音,是当她还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只是茫然地站在街角的异常存在时,那个少年,穿过人群,向她走了过来。
当他的声音,第一次呼唤她的时候。
“那个……”
杂音,开始产生。
随后——
在课堂上,他拼命向她使眼色,阻止她去挑战老师的权威,那副慌乱又无奈的模样。
在商店街,他温柔地向她解释什么是杯垫,那副耐心而宠溺的神情。
在电影院里,他明明被吓得半死,却依旧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将那份源于恐惧的颤抖,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在夜晚的街道,他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赋予自己“鞠亚”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时……
——杂音,每一次,都因他而生。
鞠亚的脑海中,一幕幕关于他的画面清晰地回放。
“每次想起士道,就会产生杂音。”
“每次听见士道的声音,内心便会觉得温暖。”
“每次看见士道的身影,便会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个明确的认知,在她那如同纯白画布般的内心清晰地浮现。它不是通过分析,不是通过演算,而是如同春日里的第一株嫩芽,自然而然地破土而出。
“没错,这毫无疑问……就是爱。”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那些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缠绕在她核心程序周围无法被解析的乱码,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它们不再是错误的代码,而是化作了一股股温暖而柔和的光芒,融入了她的存在,让她那片幽蓝色的数据之海,都染上了一层名为幸福的绯红。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中,已经不再有迷茫与困惑,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清澈而坚定的决心。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只有一个。
“我能为他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是基于任务或程序的思考,而是源自她内心最深处、最纯粹的愿望。
她看向周围那些记录着士道与其他少女未来的面板。她知道,他与他所爱的人们,正在这个循环往复的世界里,等待着被解放。
“我能做的,只有将士道与他所爱的人,从这个世界解放出去。”
可是,方法呢?
她再一次审视自身,试图寻找答案。
“但是,我不知道方法……我的心中,只有一个讯息——理解爱。”
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也是她唯一的行动指南。
既然如此……
鞠亚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那双白皙的手上。一个她从无数次的数据观察中得到,却从未亲身体验过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
约会的最终,故事的结尾,情感的升华……那总是伴随着一个特定的行为。
“那么,基于我对爱的理解,下一步是……结束约会的最终步骤。”
她看着自己微微开启的嘴唇,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方法一定是……接吻。”
只要这样做,只要亲身体会了那份亲密的连接,她一定可以完全地理解什么是爱。
而当她完成了理解爱这个任务之后,她就可以将大家解放出去。
逻辑……是这样没错。
然而,在得出这个充满希望的结论之后,一个无法忽视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解放之后呢?”
她想起了五河琴里对她下的那个定义。
“琴里说过,我是异常的存在。”
她是一个不该存在的BUG。那么,等到这个世界恢复正常之后,作为异常的她,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答案,不言而喻。
“……或许,会就此消失吧。”
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被从这个世界彻底抹去。她的存在,她的记忆,她刚刚才萌芽的这份名为爱的情感,都将化为泡影。
一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传来一阵像是被针扎一般的刺痛。
但是……
她将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份因想到士道而产生温暖而悸动的情感。那份刺痛,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加强大、更加炽热的情绪所覆盖。
“即使如此,我也想要派上用场。”
哪怕结局注定是消失,她也想为了他,做一些什么。
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是为了执行程序。
“以恋人的身份,为了帮助士道。”
这是她自己的意志,是或守鞠亚这个独立的个体,为自己定下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目标。
想明白这一切后,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中,再无一丝阴霾。
她抬起头,脸上绽放出一个美丽、纯粹又略带羞涩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即将奔赴最终战场的决然,也带着一个少女对恋情独一无二的憧憬。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母体室,对着那个正在等待着她的世界,对着那个她深爱着的少年,轻声而又坚定地宣告——
“……所以,开始吧,我最后的D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