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亚怔怔地看着士道，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却连滑落都忘记了。
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肯接受？
这明明是最好的办法。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
“士道……”
她在他怀里，无意识地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风吹散，带着一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般的茫然与无助。
“呜……啊……”
突然，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如同被抽走了支撑身体的所有骨架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鞠亚的身体猛地一软，如果不是士道立刻收紧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恐怕她已经瘫倒在地。
“鞠亚！”士道心中一紧，连忙将她紧紧抱住。
就在这一刻，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像一个信号不良的影像，剧烈地闪烁着不稳定的数据杂讯。
公园的长椅、远处的树木、甚至夜空本身，都在扭曲的彩色线条中时隐时现。
“呵呵，这个时刻终于到了吗……”
一个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那语调中混合着满足与嘲弄，像是在欣赏一出期待已久的戏剧终于迎来了落幕。
“……这出五河士道和赝品的狗血爱情剧，终于要完结了。”
士道猛地抬起头，锐利的视线如刀锋般射向声音的源头。
穿着黑色修女服的鞠奈，正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棵树上，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玩味笑容。月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轮廓，那双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愉悦的光。
“鞠奈！是你做了什么吗？！”士道扶着怀里正虚弱喘息的鞠亚，对着她厉声质问道。
“并不是我哦～”鞠奈优雅地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我可没那么无聊。”
“不是你……”士道困惑地看着她。鞠奈此刻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她变成那样，是你们外边想要来救你们的人做的哦。”鞠奈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般的平淡语气，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士道的瞳孔猛地一缩。
外面……令音他们？他们做了什么？
难道说，他们外界的行为，对这个虚拟世界造成了影响，而这个影响，作用在了鞠亚身上？
“哈啊……哈啊……”
怀中的鞠亚大口地喘着气，那份席卷全身的无力感似乎正在缓缓退去。
“鞠亚！鞠亚！你没事吧？！”士道关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士道……我没事。”鞠亚抬起头，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只是，我的权限好像全部被剥夺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士道再次看向鞠奈，心中的疑问如同翻涌的乌云。
“我说过了吧，我是你的敌人啊，五河士道……”鞠奈从树旁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自嘲与无奈的复杂神情。
“……只是出了些意外而已。”
“意外？”
“嗯，在我入侵成功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佛拉克西纳斯的主计算机采取了坚固的防御措施，把我关在了这个世界。”鞠奈抱着手臂，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
“这个世界的封锁其实是针对你的？”士道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根源。
“没错，我始终无法出去。只有等待机会……”鞠奈说道，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的烦躁。
“那鞠亚是……？”
“她就是另一个意外了。”鞠奈的视线转向依偎在士道怀中的白发少女，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她得到我的外貌、我的声音……一切成为人所需要的信息，可以说她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复制过去的。”
鞠亚听到这番话，身体微微一颤。她抬起头，用那双还有些迷茫的蓝色眼眸看着鞠奈。
“你的意思是，我诞生于你的异常吗？”
“没错，准确来说，是因为我产生异常的这个世界，生下了你。”鞠奈肯定了她的说法。
“鞠奈你究竟是……？”士道追问道。他感觉自己正无限地接近真相。
“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面了，我得走了。”鞠奈却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马上就要拥有真正的身体了。”
“鞠奈等一下……可恶，不见了。”
士道还想再问些什么，但鞠奈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光芒，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士道抱着怀中还有些虚弱的鞠亚，看着鞠奈消失的方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
“……小士，听得见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
“这个声音是……令音？！”士道猛地一惊，脸上浮现出了喜悦的神色。
“……居然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才联络上你。”令音的声音有些无奈。
“令音，不好了！有两个或守……那个黑色的或守她——”
“……小士，冷静。”令音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在外部也观测到了目前的状况。需要我解释吗？”
“好的，麻烦你了。”士道赶紧说道，他现在迫切地需要理清这团乱麻。
“……那听我说，我们搞错了前提。造成这次事件的人工精灵并不是你身边的白或守，而是你说的那个黑或守——或守鞠奈。”
“根据她刚才的话，我大概也明白了。”士道点了点头，随即追问道。
“对了，她刚刚说她要拥有真正的身体了，是怎么回事？”
“……那个是我们好心办坏事了。”令音的回答道。
“好心办坏事？”
“士道，交给我来解释吧。”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士道低下头，看见鞠亚已经从他怀里站直了身体。
“鞠亚？你没事了吗？”
“来自亚魔卓的攻击已经停止了，我自然也就恢复正常了。”她平静地回答道。
“来自亚魔卓的攻击？”士道愈发困惑，这件事怎么又和那个已经被摧毁的机器人扯上关系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鞠亚的脸上浮现出歉疚的神色。
“……不过这件事，我应该负起全部的责任，如果我没有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在胡说什么啊！怎么会是鞠亚的责任……”
“我有责任。一切都是从我没有挡下或守鞠奈最初的攻击开始。”鞠亚摇了摇头说道。
“鞠奈的攻击？你是说对佛拉克西纳斯的系统攻击？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士道皱起眉头。
“……小士，你还没有猜到她的身份吗？”令音的声音再次响起。
“令音……”
士道的心中，一个又一个的疑问纠缠在一起。
鞠亚的身份……？
最开始他们把鞠亚当成了外部入侵的人工精灵——将她当做了异常。所以，他打算教会鞠亚“什么是爱”。
但这个判断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真正的入侵者是鞠奈。那么，鞠亚到底是……
“……小士，冷静点听我说。”令音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在你眼前的那个孩子，恐怕是佛拉克西纳斯的管理AI。”
“什么——”士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少女。
“是的。”鞠亚肯定了令音的说法，她迎向士道那震惊的目光，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身份。
“刚刚权限被剥夺的时候，情报得到了解锁。我是这艘空中舰的管理型AI，也可以说是佛拉克西纳斯本身。”
她继续解释道。
“在或守鞠奈的攻击下，佛拉克西纳斯的防护程序将她关进了这个世界。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或守鞠奈说的一样，我从她那里得到外貌、声音……并且觉醒了人格。”
“而鞠亚之所以一直追寻着爱，很可能是因为她的主要职责，就是为了辅助士道你攻略精灵。”令音补充道。
“为了培育爱而诞生吗？”士道喃喃自语。
“……嗯，所以或守才想知道什么是爱吧。”令音肯定道。
“恐怕，她连这种感情有什么作用都想不起来——只是为了你。”
“……！”
这句话，如同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地敲击在士道的心上。
他回想起鞠亚那爱慕的眼神，想起她对自己的模仿，想起她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做的种种努力，想起她最后那饱含着牺牲与爱恋的吻别请求……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都只是为了他。
“对、对了……”士道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感，想起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刚刚说的亚魔卓的攻击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们为了能解除佛拉克西纳斯系统的封锁，将亚魔卓的残骸接入了进来。”
“什——！”
士道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那刚刚……鞠奈说自己要获得真正的身体了……”
“……没错。”令音的声音，证实了他最糟糕的猜想。
“——她逃到亚魔卓里面去了。”
◇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一柄冰冷利刃，贯穿了佛拉克西纳斯舰桥的每一个角落。
红色的紧急灯光疯狂闪烁，这个警报是一个专用警报，它的级别甚至比精灵反转还要高，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响起——
“副司令……出、出大事了。”箕轮梢脸色惨白，声音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她转向副指挥席，向神无月恭平报告道。
“嗯，我已经看见了。”神无月凝重的回答道。
舰桥主显示屏上，正实时播放着危险物品收纳库内的景象。
那里，本应静静躺着的亚魔卓残骸，此刻正被一团火焰所吞噬。漆黑的纳米金属在火焰中融化、流动，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般，朝着火焰的中心汇聚。
一个少女的轮廓在火焰中缓缓浮现。
流动的金属覆盖上她的身体，构筑成一套设计复杂的黑色灵装。灵装上点缀着白色的装饰，胸口处，一枚红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她的黑色长发在火焰中飘动，发梢闪烁着点点金光。
当她睁开双眼，那对红色中有一粒黑点的眼眸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宣告自己的新生。无数黑色的带状物从她的身后伸展而出，末端闪烁着光芒，充满了不祥而又强大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