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稍微往后一点点。
“……小士。”
在佛拉克西纳斯的舰桥上，当令音说明完了折纸的全部状况之后，她走到了士道面前。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他。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会很不爱听，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希望你把它…作为一个别无选择的选择。”
“令、令音？”
士道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话，需要她用如此郑重的语气作为开场白？
“……如果实在找不到拯救鸢一折纸的办法，你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最、最后一个……选择？”
士道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一股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内心。
“……嗯。”令音的声音平静的说出了残酷的话，“那就是杀死鸢一折纸。”
“什——！”
仿佛心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士道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令音？！”
甚至连他身旁的琴里也惊骇地大喊出声，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们拉塔托斯克可是以‘精灵的幸福’为宗旨的组织！你怎么能提出这种——”
“……冷静点，听我说完。”
令音伸出手，轻柔地抚过他们兄妹的头发。那带着母亲般慰藉力量的温暖触感，让士道因震惊而冰冷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一点知觉，也让琴里紧绷的肩膀下意识地松弛了几分。
尽管她脸上仍写着强烈的不认同，但至少不再激动地打断，而是咬着嘴唇，准备听令音的解释。
“…………”
士道咬紧牙关，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无法相信——那个总是温柔守护着他们的村雨令音，竟会说出“杀了鸢一折纸”这种话。
所以他强忍着，等待着她的解释。
“……鸢一折纸是回到了过去，误杀了她的父母，才构成了这个‘时间闭环’。但是……如果她根本无法回到过去呢？”
令音的目光扫过士道，最终落在琴里身上。
“令音，你的意思是……”琴里的眉头紧紧皱起，作为司令官的理智让她不得不跟上这个残酷的逻辑。
“……如果鸢一折纸在她回到过去之前就已经……那么，她误杀父母的那个‘事实’，就会变成‘从未发生’？”
“……没错。世界的因果会因此重塑。鸢一折纸死亡这件事也会变成从未发生。”
“……”
琴里陷入了沉默。她无法反驳这个逻辑——拉塔托斯克现在的方针本就是“阻止鸢一折纸回到过去”，而“死亡”确实是比“封印”更彻底的阻止。
作为拉塔托斯克的司令官，现在的天宫市乃至整个东京都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她必须理解所有可能性，哪怕它如此冰冷。
“……当然，”令音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她看着士道那双写满抗拒的眼睛，“我也不希望事情需要发展到这一步。只是现在的状况……我得把所有的可选项都告诉你们。”
令音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事实上，这件事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个世界本就因为旅珠依记的存在，以及那些来自平行世界的各种干涉而变得极其不稳定。鸢一折纸一旦死亡，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世界的重构是必然的结果。
那个偏执却纯粹的女孩，终究是因为与士道、与精灵的牵连才落得如此境地。
不过，没关系……等到世界重构之后，再给予她应有的补偿就好了。将她变成……
就在她的思绪向着未来延伸的瞬间——
“我绝不会那么做！”
士道那蕴含着决意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劈开了控制室内沉重的空气，也骤然打断了令音内心的盘算。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
“……万一…万一世界没有因此而改变呢？！”
士道的拳头紧紧握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没有丝毫犹豫。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绝不会去赌。我绝对不会以牺牲折纸为代价，去拯救天宫市！”
士道的声音仿佛一道炽热的光，驱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与阴霾。
琴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紧锁的眉头在那一刻不知不觉松开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欧尼酱。”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释然与骄傲。
令音静静地注视着士道，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的眼眸深处，掠过一缕温柔的光芒。
“……小士。”她轻声回应，语气平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肯定。
是啊，这样才是他。
这样才是她们共同选择、共同爱着的那个少年。如果他仅仅因为困难，仅仅因为道路布满荆棘就逃往更轻松的那一边，那他就不再是他了。
◇
时间回到现在。
那个被无数黑色齿轮守护着的鸢一折纸，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眼睛。
“——士道。”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在这片混沌的空间中清晰地回响着。
下一瞬间，黑色的灵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从她的体内迸发而出。她身上那件纯白色的连衣裙在光芒中被瞬间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几乎不能称之为“服装”的灵装。
那是由几根仿佛用黑夜的精粹编织而成的黑色布带，缠绕在她那雪白得不似真人的娇躯之上。那些布带堪堪遮住了最关键的部位，却又将她那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肢以及纤细有力的四肢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几片薄如蝉翼的黑纱如同丧服般从她的肩头垂下，随着她身上环绕的灵力微微地飘动着。
“……折纸？？？”
士道看着那个身影，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眼前的这个折纸，既是鸢一折纸，却又不是鸢一折纸。
那双睁开的眼眸里，不再有他所熟悉的那种如同蓝宝石般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混杂着狂热与哀伤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到底……是谁？
“快来我的身边吧。”
折纸朝着他缓缓地伸出了手。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仿佛要将他从苦难中拯救出来的微笑。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她口中说出的，是和外面那些由黑泥构成的“折纸”完全一样的话语。
这是……寄宿在折纸体内的恶灵的执念吗？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对自己有如此深沉的执念？
士道凝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眸，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你……到底是谁？”
那个被黑色灵光包裹的身影微微偏头，脸上那份悲悯而狂热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她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世界真理般确信无疑的语气，轻柔地回答道。
“我是折纸。鸢一折纸。”
这个回答清晰地在空间中回荡，却让士道感到更加刺骨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