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最初那份用学习来对抗未知的热情，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被消磨殆尽，变成了一种机械的习惯。
他们学习，然后休息。
他们休息，然后学习。
……
累了就在用课桌拼出一张床，躺在上面相拥着小睡片刻，醒来就继续面对那些永远也翻不完的教科书。
在折纸耐心细致的辅导下，士道已经将大半个学期的课程内容都复习了一遍。
而雫，更是凭借她那惊人的记忆能力，在黑板上为两人讲解了许多三年级才会接触到的高阶知识。
她的粉笔在黑板上移动时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脑中就有多本完整的教材。
如果能出去的话，他们的学习进度，恐怕已经远远超过同年级的任何一个同学了……
如果能出去的话……
这个念头，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士道再一次点亮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日期，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11月15日。
距离他们进入这间教室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快要一个月。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唯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饥饿与干渴。
这个空间似乎能维持住他们身体机能的需求。
甚至连士道手机的电量，都始终停留在最初的那个数字上，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一切都被静止了，除了他们的意识和不断累积的疲惫。
士道将手机揣回口袋，缓缓站起身。
他并没有放弃。
士道的目光再一次扫过这间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那两扇纹丝不动的门，那些坚不可摧的窗户，那几面冰冷的墙壁。
他依旧在寻找着，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细节，任何可能通往外界的微不足道的痕迹。
“士、士道……”
一个梦呓般含糊的声音，轻轻地飘入了士道的耳中。
他循声望去，只见折纸正侧躺在他脱下铺在课桌的外套上，双眼紧闭，显然还在睡梦之中。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正被梦境所困扰。
原来是在说梦话。
士道的目光柔和了下来，随即又被些许的沉重所取代。
过去的这一个月里，他几乎做过了所有能想到的尝试，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这个空间就像一个没有任何漏洞的盒子，将他们牢牢地囚禁于此。
但是，他知道一定有出口。
之前那几个被送进医院的学生，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确实从这里离开了。
一定、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了他的脑海。
那些学生被发现时，无一例外都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
如果说，离开这里的方式，并不是物理上的……所谓的离开方式，该不会是——自杀？
这个冰冷而疯狂的词语，让士道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不要……逞强……”
折纸的梦话再次响起，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哀求。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渗出，滑过她白皙的脸颊。
呼……
士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连在梦里，折纸都还在为自己担心吗……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
时间，又一次无声地滑过了一个月。
此刻，三人正并排躺在由课桌勉强拼凑出的“床”上。
折纸和雫似乎终于被精神上的疲惫拖入了短暂的睡眠，呼吸轻微而均匀。
但士道是醒着的。
他睁着眼睛，瞳孔里却没有任何焦距，只是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片令人作呕的昏暗。
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感，如同最粘稠的沥青，包裹了他的每一寸思维，浸透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意识被从躯壳中抽离，悬浮在这片虚无之中。连转动一下眼球，都像要耗尽全部的气力。
思考？这个词变得陌生而可笑。
大脑像一台生锈报废的机器，齿轮被死死的卡住了，无法产生任何有意义的念头。
过去、现在、未来……这些概念搅成一团浑浊的浆糊。
我是谁？
五河……士道？
这个名字听起来遥远而模糊，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拯救精灵？约会？战斗？
那些曾经充斥着热血、焦躁、欢笑与责任的记忆，色彩正在飞速褪去，变得苍白、扁平，如同看了一场与己无关的老旧默片。
他甚至开始怀疑，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夜色，或许才是宇宙唯一的真相。
而所谓丰富多彩的现实世界，可能只是被困于这个地方后，他大脑濒临崩溃前臆想出来的一个漫长而详尽的幻觉。
士道的自我，正在被这无边无际的死寂和静止一点一滴地蚕食、消磨，即将彻底融化在这片虚无里。
“士道君，这样下去不行……”
雫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滴落入死水中的冰珠，让士道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振。
“我知道的……但是……”
士道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力感。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三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长达两个月的幽禁中被反复拉扯，如今已经脆弱到了随时都可能崩断的地步。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来帮助他们维持自我的话，他们三个之中，很快就会有人疯掉了。
但问题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分散他们注意力的事情了。
学习？那些印在书本上的文字，早已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
手机？上面没有网络，连最基础的通话功能都无法使用。唯一不需要联网就能运行的，只有一个俄罗斯方块。
而那个方块游戏，他们早已经玩到腻了。
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不断下落的各种方块，那种感觉比面对永恒的黑夜更加折磨。
必须要有更刺激的事情才行。
必须要有更加……更加能冲击感官、强行攫取所有注意力的东西，才能帮助他们继续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和雫的交谈声，似乎吵醒了一旁浅眠的白发少女。
折纸先是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她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那张清丽的脸颊上，迅速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绯红。
“我……我知道一个办法……”
折纸的声音细若蚊蚋，脸颊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甚至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咦？折、折纸……”士道竖起身来，扭头看向折纸。
他看着折纸那副羞怯却又异常认真的神情，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恐怕……那个办法会相当的惊人。
折纸没有用语言回答。
她的身体微微发烫，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缓缓地……抬起了颤抖的手，开始解开自己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第一颗……
第二颗……
那颗小巧的纽扣从扣眼中滑脱，露出了少女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折纸，你这是……！”
士道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
“士道……我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折纸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异常清晰。
“……学习和游戏，已经无法再将我们的注意力从被囚禁这个事实上移开。我们的意识正一点点地消失。”
第三颗扣子也被解开了。
她抬起头，那双湛蓝的眼眸中，映着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羞涩与决心。
“我们需要……更强烈的……能够确认我们还活着的实感。”
“……所以，士道。”
她的衬衫已经完全敞开，少女那初具规模的美好曲线，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士道的眼前。
“请……和我……做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士道怔在原地，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看着眼前这位少女，看着她那因羞耻而紧闭的双眼，和坦然敞开的娇躯，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视线，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转向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雫。
雫的表情，是士道从未见过的空白。
她那双淡紫色眼眸，此刻因震惊而微微睁大，视线落在折纸敞开的衣襟和士道慌乱的脸上，仿佛她的大脑在这一刻遭到了过于巨大的冲击，陷入了短暂的宕机。
然而，这份停滞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她迎着士道不知所措的目光，轻轻地开口了。
“呃……从我们现在的状况来看，鸢一同学的提案……没有任何问题……”
她的声音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而且，导致你们陷入这种绝境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邀请你来调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我必须负起责任来。”
“不是的！”
士道几乎是脱口而出，反驳道。
“变成这样不是雫的错！非要说话……是我！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也是我带着折纸一起来的，是我没能保护好大家——！”
士道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雫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嘴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她的脸颊绯红，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坚定与温柔的光。
“所以……不要再独自承担一切了……如果是你的话，是可以的哦。”
指尖的触感，眼眸中的决心，以及话语里那份沉重的信赖……
这是她们的心意，她们的决意。
这其中夹杂着喜欢，掺杂着信赖，也背负着雫那份沉重的自责。
如果此时再拒绝，那就不再是温柔，而是对她们意志和觉悟的践踏。
一股混杂着心疼、感动与觉悟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士道心中所有的犹豫与迷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士道走上前，先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折纸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香肩上。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已经将衬衫褪下一半露出圆润肩头的雫。
士道伸出手，用同样微微颤抖的指尖，温柔地抚上了她那绯红滚烫的脸颊。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