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道猛地睁开眼睛。
那双原本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消磨而失去神采的双眸，此刻，重新点燃了希望的火焰，明亮得吓人。
他小心翼翼地从两人的胸前抽回手臂，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依旧蜷缩在他身侧的两位少女。
“折纸、雫……快醒醒，我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了！”
“士道？”
折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士道君？”
雫也醒了过来，她困惑地看着士道，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她们两个缓缓坐了起来，士道也跟着挺直了身子。
他伸出手，分别握住了她们柔软冰凉的双手，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传递过去。
“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士道的手微微用力，向她们传递着希望。
“嗯！”
折纸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于她来说，士道的话语就是真理。
“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
雫也柔声回应道，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中，映着的是对他的信赖。
得到了两人肯定的答复，看见她们坚强的反应，士道感到一阵的欣慰。
“那请你们闭上眼睛……”士道轻声引导着。
他开始回忆阿尔提米西亚最初教导他时的每一个细节，并将其付诸实践。
雫和折纸都是不得了的天才，他相信，感官封闭术这种简单的小技巧，她们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然后，慢慢地想象，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士道自己也闭上了双眼，将意识完全沉入内心，开始主动隔绝来自外界的一切信息。
视觉，是所有感官中最容易被欺骗，也最容易被主动封闭的。
原本闭上眼睛后那漆黑一片的世界，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一些事物的线条轮廓，如同在黑暗的画布上用无形的笔勾勒出来一般，逐渐地浮现了出来。
他“看”到了他周围是摆放整齐的课桌，它们排列有序，并没有像是镜中世界里那样，被他们胡乱地拼在一起当作临时的床铺。
而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轮廓正静立着。
是雫。
她的轮廓一动不动地站在教室的窗边。手臂臂微微抬起，手中举着一个平整光滑的物体——那是一面手镜。
这正是他们进行仪式时，雫为了接引月光而摆出的那个姿态。
◇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巡逻保安高桥的皮鞋踩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嗒、嗒、嗒”的规律声响。
他打了个哈欠，用手电筒那昏黄的光束扫过一排排紧闭的教室门。
“真是的……”他压低声音，自言自语抱怨着。
“……都怪那群爱找麻烦的学生，害得我们最近都得加班巡逻。”
什么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什么试胆大会。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些吃饱了撑的无聊把戏。
就在他的思绪飘到今晚回家后是该喝杯啤酒还是烧酒时——
啪嚓——！
一声像是小片玻璃摔碎的清脆响声，突然从走廊深处传来，在寂静的校舍里激起一小片回音。
“嗯？”
高桥的脚步猛地一顿，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立刻关掉了手电筒，整个人融入了走廊的阴影里，警惕地侧耳倾听。
又是哪个不学好的学生溜进来了？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最终，他停在了高中部二年四班的教室门前。
他很确定，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听了听，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猛地推开教室门。
“——不许动！”
然而，预想中惊慌失措的学生并没有出现。
教室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一扇窗户大敞着，晚风正从外面灌进来，吹得窗帘微微摆动。
“嗯……这个班值日的学生忘记关窗户了？”
高桥皱着眉头走了进去，用手电筒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地面，并没有发现任何玻璃碎片或是掉落的杂物。
他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了看，外面也是空空如也。
“奇怪……是风吹倒了什么吗？”
高桥挠了挠头，最终只能归结于自己或许是听错了，或者是风吹着什么小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他没有再多想，伸手将那扇敞开的窗户用力关上，“咔哒”一声锁上了插销。
做完这一切，他便转身离开了。
皮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二年四班的教室，再度回归了月光下的寂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
夜风清凉，吹散了那份被困时的窒息感。
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三道身影在自动贩卖机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雫和折纸并肩坐在长椅上，士道则站在她们身前。
三人的手中，各捧着一罐带着水珠的果汁。
就在刚才，士道已经将他在梦境中从“依记”那里听来的关于“镜中世界”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两位少女。
“呼……想不到，传闻中的镜中世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异空间，而是指光本身啊。”
雫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发出一声清脆的“噗嗤”声。她轻抿了一口果汁，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感叹。
那段长达数个月的经历，貌似并没有对她造成精神创伤。
“……但是，雫同学……”折纸忽然开口，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些许困惑。
“……你之前不是说过，以前也有学生成功脱离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折纸的问题，让雫的动作微微一顿。
雫想起了自己在那个绝望空间里，为了鼓舞折纸而撒下的关于参与试胆的学生平安脱困的谎言。
“应该是他们开始仪式后，正好有乌云挡住了月光……所以中断了仪式吧。”雫偏过头，用一种尽可能自然的语气对折纸说道。
“嗯，应该就是那样的……”士道立刻明白了雫的用意，也帮着她圆谎。
真实的情况恐怕要残酷得多。
那些学生，大概率是硬生生地“熬”过了，八点四十五到九点那完整的十五分钟。
在体感时间被无限拉长的教室里，他们的心智被彻底碾碎，才换来了身体上的脱困。
士道的话音刚落，雫却突然蹙起了眉头，视线牢牢地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咦？士道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士道？”
折纸也立刻担忧地看了过去。
只见士道的瞳孔，正有些不受控制地在原本的琥珀色与一种璀璨的金色之间反复切换。
当瞳孔化为金色时，其中央便会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小光点，在那小光点的周围，还环绕着一圈仿佛由彩虹编织而成的光焰。
“啊……不用担心，没什么啦……不用在意的。”
被两人这样注视着，士道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似乎在努力地控制着什么。
这恐怕……是在“镜中世界”里，在那段被无限拉长思考时间中，让他对于所谓的神性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理解所带来的结果。
他现在，似乎可以使用〈神性火花〉一点点的力量了。
如果说，与依记融合时可以调动一片无限的星海，那士道此刻，貌似已经能凭自己的意志，从那片浩瀚的海洋当中，掬起一滴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