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们从没打过仗,理所当然地,她们打不过任何入侵者。
身着全覆盖盔甲的“精灵”们快速行动,已将任何抵抗压制在萌芽状态,用绝对的火力优势和强大的组织能力直接占领了首都各地。
政府关键部门,广播台电视台,重要基础设施。攻击目标极具针对性,简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政变,意在以最快的速度颠覆伊甸共和国的统治。
却没有像“政变军”那样对平民秋毫不犯。
她一路逃过来所目睹的恶行,已经远超精灵语言所能描述的水平。
从前作为人类的时候,琪诺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战争罪行。如果施暴一方最终战败投降,多数情况下,任何参与其中的人都会遭受最终审判。
那些从流星里窜出来的“精灵”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会被判绞刑,谁也跑不掉。
假如琪诺她们最终能够取得胜利的话。
但目前为止……希望渺茫。
这一路上她也不是没见过奋起抵抗的精灵,只可惜她们的下场除了被杀就是被捕。血液第一次染红精灵们的街道,见证自这个种族诞生以来的和平就此破灭。
“琳娜!再跑快点!前面有条小路,从那里过!”
生死时速的逃亡时刻,卡斯特萝顾不得什么大名小名,直接用叫得最顺口的称呼大喊琪诺跟上她的脚步。
先不管那些“精灵”来自何处,单单就她们所目击的情况而言,那群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精灵。当务之急是立即离开大路,走小巷回到她们家附近的街区,躲起来后再好好研究那些东西到底什么来头。
“这边!”
眼尖的琪诺拽着身前的精灵拐入小巷,暂时与盲目逃窜的精灵流分开,由此,她们才得以扶着墙稍作喘息。
然而气还没喘上几口,卡斯特萝就朝琪诺急切地问:“那些……那些是什么东西?”
“什、什么?”
平常遇见什么不懂的地方,都是卡斯特萝为琪诺解答,两精灵间卡斯特萝此前一直扮演着姐姐的角色。现在轮到卡斯特萝提问题,琪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更多的原因则是她也拿不准主意,不敢断定那些从天而降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那些流星!那些爆炸!那些——”
眼见卡斯特萝越说越激动,琪诺赶忙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冷静点,冷静点……安静下来……”
被琪诺牵着手轻声安抚,卡斯特萝稍微放松了些,但胸脯仍旧在激烈起伏。可能是剧烈运动所致,也可能是几个词语没办法完全安抚她的内心。
“那些……呼……她们……到底是……”
面对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琪诺只能尽自己所能去猜测。“我不知道,也许,也许她们是外星的敌人?”
然而对于卡斯特萝这种原装正品精灵而言,“外星的敌人”显然不是什么合适的解释。
首先是外星人,有伊甸的优越环境在先,精灵不认为宇宙中的那些贫瘠石头球拥有丝毫孕育生命的可能。其次是敌人……她们从未有过任何敌对行为,自然完全不理解这几个音节所代表的意思。
将完全超出精灵认知的两个词语组成的词组,必然换来疑惑和长久的沉默。
“琪、”
在卡斯特萝张嘴想要进一步询问的一刻,她将手覆在卡斯特萝嘴边,并且把卡斯特萝猛地向后拉去。
金发的精灵瞪大双眼,黑发的圆耳朵精灵则警惕地望向巷口,两精灵紧紧贴着墙壁,提心吊胆地等待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发生。
一阵噪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机械碰撞声,还有诡异的震动。不用探头去看就能知道,那些东西沿着精灵们逃窜的道路追了过来。
手无寸铁的琪诺与卡斯特萝只能紧张地对视着,等待那些“精灵”从巷口经过。
“姐姐”眼眸里的情绪是那么复杂,面对未知掩饰不住的恐惧,拼命撑起勇气想要保护琪诺的坚定。下一秒可能转身撒腿就跑,又可能义无反顾地挡在妹妹和危险之间。
与卡斯特萝对视的时候,琪诺才能意识到,她也仅仅是一名二十岁的幼小精灵。
而巷外发出震动的,是近一层楼高的……装甲车?
其他精灵可能不认识这种机械巨物,但琪诺认得。履带式,高车体,武器站,伴随步兵,这不就是一辆未来风的装甲运兵车吗?
跟随运兵车一同前进的还有那些“精灵”,队列散乱地簇拥着向前,明显把入侵伊甸星当做了一场军事散步,还有人连头盔都不戴。
等等……人?
琪诺想要再看一眼那张侧脸,然而它只浮现在巷口短短一瞬。
不过即使只看见了一瞬,琪诺也能够得出一个惊人……不,惊精灵的结论。
从天而降的敌人,敌人中的“人”,并非什么代词,而是形容词。入侵她们的“精灵”,就是人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期的人,也不知道和琪诺穿越以前的人有什么联系,但是的确是人。
拥有漫长战争史的人类,前来光年之外的伊甸狩猎抓捕毫无战争经历的精灵,这让她这样的穿越者该如何是好啊。
不管怎样,琪诺必须从现有的危机中拯救自己,拯救卡斯特萝,拯救戴安娜阿姨乃至她目所能及且力所能及的一切同族精灵。
“卡斯特萝,”她转头低声在同伴耳边细语道,“等这些侵略者一走,我们就继续走小巷逃回家。”
陆续有几辆装甲车从大路上开过,伴随的步兵则有近百名之多。两条腿当然跑不过两根履带,所以琪诺必须抓紧时间和卡斯特萝一起逃回家中,赶在侵略者占领她们租住公寓的街区之前。
“我知道……之后怎么办?”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街上太危险了,到处都是那些家伙。”
卡斯特萝紧紧咬着嘴唇,用余光打量空旷的巷口,“现在吗?”
“就是现在。”
琪诺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呻吟声从巷口传来。两精灵同时猛地扭头看去,出现在巷口的是另一张精灵的脸。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名精灵就被摁倒在地,脸朝巷内发出一声痛呼。
在她背后,一名全副武装的侵略者用枪口抵在她的脊背,单手操作着像是拘束装置的东西,准备将精灵的两手拷住。
琪诺和卡斯特萝一并与她对视,空气似乎冻结住了,只剩下远处装甲车的噪音,和侵略者用未知语言发出的嘟囔。
还有一句语调略显奇怪的精灵语跟在后面:“最好乖乖趴着,别乱动,要是像那些不识相的斯拉芙一样挣扎,小心我一枪打死你。”
琪诺这边保持着死寂般的沉默,被按倒在地的精灵也是一言不发,这句话显然来自侵略者那一方。
拘束装置很快见效,倒地的精灵不再挣扎,双手被拷在身后,随即被粗暴地从地上拽起。她的半张脸沾了地面的灰尘,短短的尖耳染上不知何精灵的血迹,眼神中凝聚着惊讶悲伤与绝望,嘴唇微动,轻声说出两个词。
琪诺在心底读出,那是一句无声的“救我”。
作为一名手无寸铁的精灵,琪诺救不了任何精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推搡着离开巷口,只能暗自庆幸侵略者自始至终没往小巷内瞥过哪怕一眼。
即使身为穿越者,也无法改变她无能为力的现实。抹去眼角的泪,与卡斯特萝对视一眼,往小巷深处逃去。
那位共和国的大统领失败了,组建起国家的精灵没能抵挡住来自遥远外星的邪恶人类的入侵,所有精灵仅剩“逃窜”一种选择。
或者死亡?或者是针对全族女性的精灵们更糟糕的对待?
琪诺不敢去想象,卡斯特萝和其他精灵则根本无从想象。那种事情曾经对于她们来说太过遥远,如今却又太过接近了。
在限制级动漫作品里才会发生的不科学桥段,极有可能变成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比这种现实更加恐怖的则是,在她们彻底失败,沦为殖民地乃至奴隶之后,现实将永久性成为日常。
持续一千九百八十年,乃至更长。
想不到任何扭转现状的方法,只有逃跑。离开街道,离开城市,逃亡郊外,逃向森林。
牵着卡斯特萝的手拐过又一个巷口,她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心跳也几乎漏了半拍。
小巷出口堵着一个高大的背影,而对方的装束……毫无疑问属于侵略者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