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麦让我好好的休息,告诉我以后这间房间就属于我了,里面的一切东西都可以随便用。
我有点受宠若惊,小脚藏在被子里面不自在的摩擦,搞不明白,明明对我散发着那样的恶意,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披着他女儿皮的怪胎这样好...他没有恨我,歧视我,讨厌我么?
还是说,这些负面的情感被名为后悔,思念的哀伤触动所压过了呢...
贝齿咬着嘴唇,我抬起眼睛悄悄打量着阿尔麦,他的腰有点弯了,几分薄凉的语气掩盖不了坚毅外表下的萧瑟,他好像已经是一根被白蚁啃噬干净的空心圆木,外强中干的心灵攀附着苍老遒劲的树皮,即便是只小小的松鼠,也能够在这上面留下自己的抓痕,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干硬的树皮全部脱落,露出空空如也的中心,倾颓倒下。
我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着,阿尔麦在我的身上,寄托了些许他对女儿的情感,哪怕知道灵魂本质上的不同...他断然割舍不了这些情感,像是把我当成了替代品。我或许可以利用他这泛滥的感情,以这种卑鄙的方式来触动他内心最后的柔软,求得一丝安稳,甚至是达成更过分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自觉的呢喃。
阿尔麦什么都没说,留给了我一道背影,关上了门。
这次的门没有再吱呀吱呀的呜咽。
“......”
这是裹挟着恶意的虚伪的善意,掺杂了怨恨的虚假的亲情,但我仍然为此感觉到开心,这是好久好久没有体验过的人的关心,人的爱惜...哪怕是这样的虚伪扭曲。
房间的水晶吊灯,自顾自的发散着光,它不在意是谁在沐浴着它的恩赐。
我抬起手擦拭着氤氲在眼角的泪,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流泪,新生尚且稚嫩的良心,为欺瞒这位丧女父亲而颤栗。
罪恶如此的我,也有资格拥有良心,拥有为他人哀伤的资格么?明明新生良心还在痛着,我却想着今后该怎样利用他...
我真的,低贱如此吗?
我自嘲的笑了笑,困了啊...
睡吧。
......
......
“你,该醒了...“
抱着好多我从未见识过的华丽衣服,身穿着笔挺整洁的黑色管家服青年,站在床边,冷冰冰的看着我。
“啊...恶...恶鬼...”
我在难得安心的睡眠里惊醒,支支吾吾着,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恶鬼二字。
身体,身体绝对不会骗人...面生的男子一靠近我,我就害怕的全身发软,一度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
他红色的眼瞳泛着光,放下手中抱着的衣服,俯下身子贴近我,惨白看起来瘆人的脸皮下突然长出无数的血色嫩芽,蠕动着茁壮成长着,短短几秒就翻开撑破了他的脸皮,奇异的没有一点血滴下来...
“我叫...彼列。”
血色的肉芽彻底替换了他的面皮,渐渐的失去血色,仿佛丢失了性命,变成了黑漆漆的由无数血芽黑芽织成的头盔。
正是那恶鬼的样子...腐败的味道像是野狗一样撒野狂奔,令我恐惧无比...
他原来从来没有穿过盔甲...他是只赤裸裸的怪物,血淋淋变化入神的触手怪物...
“彼...彼列...别,别伤害我...我马上就起来...”
闭着眼睛,听到了血肉滋生的声音,黑漆漆的头盔开始消融,有着生命力的像是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般的肉芽又开始变换,蠕动翻转,变回来了刚才的青年男子模样。
“......”我惊恐的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
“自己,选一套喜欢的,打扮干净,下来吃饭。”
“是...”
......
恶鬼...不,还是叫彼列好了,勉勉强强勾出一个笑脸,像是肯定了我的顺从一样。但这笑没有持续几秒就消失了,由着几千几万根细密触手组成的看不出瑕疵的人脸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表露出了极大的愤怒。
“我,不认可,不承认...永远,永远。”
“...对不起”
我低垂下头,开始挑起衣服来。
我叫他恶鬼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悲伤...一闪而过的错愕...
是那位死去的圣女大人吗?
我确实不可能替代她...现在看来,连作为一时的安慰人用的残缺品都不行呢...
“彼列,这头触手怪物,和那位圣女感情这样深厚吗...
“有点...羡慕?我也想好要死去了,也被人这样惦记...即便是只怪物来想我,念我,甚至爱我...”
奇怪,好奇怪的感情...
这样想起来,彼列一开始对我那种无缘无故的虐待伤害,也只是亲近之人被亵渎后的愤怒报复吗?
认为我是天灾啊...
......
我最后挑选了一套纯白色的连衣裙,它被压在那堆衣服的最下面,特意的挑选它也没有什么理由呢...单纯是因为其他的衣服都是华丽的礼服,我根本穿不来,只有这件稀疏平常的连衣裙,我还勉强可以自己穿上。
摸索着穿好衣服,对着镜子最后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我看着自己栗色的长发,想起来死去圣女的头发明明是银白色的...
“唉...”
再想这些细致末端也没什么用了,下楼吧...
......
我垫着脚,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连太大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彼列站在门外等我,他呆呆的望了我好久,才冷着一张脸领着我下楼。
阿尔麦一个人坐着,看来等了我好久。
“彼列...为什么又不听我话?不是给了你其它的衣服吗?”
我被彼列按在阿尔麦的身旁,他瞥了我一眼,质问着自己的管家。
“......”彼列一言不发,很乖的站在了自己主人的身边。
“少爷,马上回来,今天拍卖的人鱼,得到了。”
“嗯...等等他吧。”
“少爷...阿尔麦的儿子吗?”我认真的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多了解一点信息是一点,“拍卖的人鱼...这又是什么...”
我正胡思乱想着,大门打开了。
一个十几岁的稚嫩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少年,踩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姐姐...你回来了。”
他抬起头,露出好温暖好温柔的笑,一瞬间消失了成熟,就要飞奔过来。
“欢迎...回家。”
我突然想要这样说。
旁边的阿尔麦传来尖锐的眼神,罕见的啧了一声,似乎对我抱有很大意见。
“呵呵...”
是彼列,好像笑了一下。
我没听错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