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亲爱的女儿。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打开殿内靠近庭院方向某间卧室的几盏灯具,独自一人躺在曾经皇室成员们经常聚在一块的那片草坪上——即使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没办法再回来这里了。
当我闭上眼睛,浮现的总是一成不变的光景。明明紧握的手枪却总是在模糊的视线中摇晃,被伤害的女孩却向凶手本人索求着安慰的拥抱……
诸如此类的情景,想必此刻也正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中反复上演。以前的我想不透,为什么总是在睡梦中见到这些幅景象?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去为当时不成熟的自己辩解,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犯下的罪孽谁也无权说自己可以将其偿还,逝去的生命不会因为自己接下来做出的行动而回来。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尽可能地去赎罪的同时,填补自己心中的空白罢了。
距离我十七岁签下契约那天,也不过三个年头多一些。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当然也包括不少出乎意料的惨痛意外。这些回忆,想必比那之前十七年的人生更加让我刻骨铭心。
我到现在才写下一连串事件的来龙去脉,是有原因的。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面对这一切,我却讥讽地在此时开始害怕了起来。
近来的闲暇时间里,我翻阅了不少皇姐皇兄们在空荡荡的宫殿中留下的手记,重新发觉人类这种生物无论留下多少泪水,下过多少次决心,总会在必须面对的事件真正来临之际被名为恐惧的情感所包围。
当然,我们人类都不太可能在这种情绪的困扰中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或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我们就会重新振作起来。
但若是在那天真正来临之时,那恐惧又重新缠绕上心头,我是否会临阵脱逃?我怎么也放不下这样的担忧。
但我想,在看见你可爱的睡颜时,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我想要的答案。
于是我赶忙提笔,拟起这本记录我三年以来所经历的事件的手稿,途中一直犹豫不决——因为部分记忆像被蛀虫蛀蚀得七零八落,一些重要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为了确认其中一些细节,我和吕明觉彻夜谈过几次,其他的关系人,有的已经不在,有的也不能够再与他们见面。
不过,人似乎会凭空捏造印象好填补缺失的记忆,两人的共同经历,有时却成为了相互矛盾的记忆,这让我有些惊讶。
比方说,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明觉的故居里,是你的父亲先忍耐不住尴尬的气氛,向我发起了告白。但明觉却斩钉截铁地说他根本没有先于我做出爱的宣告,还似有若无地暗示,若非我的主动出击,也许两人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走到一起。
我当然不会主动承认这种令人害羞的事。
我有些赌气地敲打着他的后背,力竭后又不禁苦笑,将红着的脸埋进他的胸膛。
尽管两人都将事情的经过篡改到了对当事人有利的方向,但不可置疑的是,事件结束后,我们迎来的是同样的结局。
所以我先声明,这份手记所记录的经过只不过是我单方面的诠释,其中的细节可能是我无意中为自己辩护,被美化过而写下来的情节。
尤其是我的行动,可以说是这三年来造成了许多生命消散的导火索。
话虽如此,我仍然希望诚实面对自己,尽量准确地描写细节,尽力重现当时的想法和感受。
其结局也是为大家所见证的,绝非我私自改编的,板上钉钉的事实。
封存前,我会请法林尤斯将军替我拷贝两份。原本交由你父亲保管,剩下两份分别交给法林尤斯将军和负责照顾你的春夏秋爱。
如果在读完后,你对某些自己所还不太了解的东西有了新的理解,或是在你迷茫时能够为你指明一点方向,那将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你会因此更了解一些你的母亲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至于其他要交代的事,我希望你能够每年定期去伊特诺尔帝国皇家陵园中,为其中几个陵墓扫墓,献上花束。请告诉他们,我不能亲自前去为他们祷告,实是罪孽。
具体名单我会交给你的父亲。
对了,若是有空,你也可以去见见一个叫做雨宫奈奈的女人,我和她还算是好友,她应该也会理解我所做一切的意图。要是她能够见到你,肯定会激动得说不出来话吧。
***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女仆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然是早上九点。她来回踱步,见公主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不禁有些焦急。
今天是沚州领导人前来帝国访问的日子,所有的皇室成员都必须准时到场,若是公主因睡过头缺席,即使事后公主肯定会为自己辩解,想必自己也还是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反正露露席娅也不会责备我,要不我干脆就这样子直接把她弄醒……)
还没等心中的念头彻底浮现,女仆已经伸手抓住露露席娅的肩膀开始摇晃起来。
“不……表抢帚窝的……草莓糕、糕。”
“公主殿下,该起床了,昨天已经通知过了吧,今天会有重要的他国代表人前来访问,皇室成员必须全部到场,就算您再怎么想赖床,我现在也必须把您赶起来了。”
眼看着普通的攻势不起作用,女仆转过身去,从围裙的口袋中翻找起来,拽出了一双洁白的手套并戴上。
“失礼了,公主殿下……”
女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被盖一把掀开,一条圆乎乎的大懒虫就这样蜷缩在门户大开的巢穴中。
首先将左手伸进膝盖窝中挠动,同时用右手引导着懒虫的双脚伸展开来,这样就方便将其翻身,背部朝上。
把松垮的睡裤轻轻褪下,她的弱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女仆的面前,接下来只需要积蓄力量……
“好——痛!!痛痛痛痛痛!”
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拍击,露露席娅一下子捂住屁股,在干净整洁的床单上翻滚起来,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泪痕和痛苦扭曲的褶皱。
“啊啦,您终于醒了呢,公主殿下。还请抓紧时间赶快起身,接下来我会在十五分钟内为您更衣梳妆。如果路途中走得快一些,说不定您还能顺路去吃一份早茶。”
“莉——莉——卡——!”
一边轻揉着因受击而变得火辣辣的臀部,一边揩去眼角的泪花,露露席娅几乎要化身成为传说中的黑龙,向女仆喷吐出自己的怒火来。
但一转眼,看到了女仆那和蔼可亲的微笑,自己又不禁犯怂了。
当初把她捡回了皇城,不容父皇的质疑,强行将她留下做了自己的贴身女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一定会保护她一辈子什么的……
(早知道平时就不那么惯着她了……)
“下……下次轻点,拜托了……”
露露席娅乖乖地站起身来,脱去睡衣裤,顺从着女仆的动作,穿上了洋衣裙,随即在其引导下坐在了梳妆镜前,任由她打理着自己睡得乱蓬蓬的长发。
本想趁着梳妆的间隙稍稍打个盹,不想毛梳和女仆莉莉卡的手指在自己的长发之间游走的刺挠感,如电流一般流向自己的四肢,酥酥麻麻,说不上舒服还是不舒服的感觉让露露席娅安不下心来,只得睁开眼来,偷偷从镜中看向这名已经陪伴了自己一年多的女孩。
镜中的女孩,目光正对着露露席娅被逐渐打理得柔顺的长发,神情安和而平静。她那金色的瞳孔里,透露出一种惬意的安宁。女孩将梳顺的长发绕过指间悄悄撩起,捧在自己的鼻尖下方,贪婪地嗅着露露席娅的气息,继续再往上包住了半边脸,就像是戴着一个面罩似的。随后女仆将手中如丝绸般的银白色发束轻轻放下,重新理顺。
一切都显得这样的自然而然,那情形就像是其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居何处,先前遭遇过的一切也都不曾存在过。
只是这般场景却让露露席娅的内心觉得有些酸楚,大概是因为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从那梳妆镜中映射过来,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吧。
记得她刚来到皇城时,看着还很瘦弱,脸部、手部的骨结构在凹陷下去的肌肉阴影中显得十分突出。而现在,她的脸蛋看上去肉乎乎的。
(之后还是不要把那些口味讨厌的甜点全都塞给她了……)
眼看着最后一条束带终于被绑成蝴蝶状,露露席娅拍了拍自己的双马尾,准备站起身来,却又被女仆按了回去。
“别着急,公主殿下,我还没为您上妆呢。”
“诶?平时都不用化妆的吧?”
“毕竟是重要的客人呢,今天还请忍耐一下吧。”
“呜……接待客人什么的,真是讨厌。”
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抵触感,任由女仆摆弄着自己的脸。
出乎意料的……脸部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番刺激感。
印象中,自己曾偷偷地使用过母后的梳妆台,将各种不知名的化妆品一股脑儿地往自己的脸上糊,随后面部便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咬一般,渐渐被刺痛感包裹。
“啊,那想必是公主殿下您当时没有上底妆导致的呢。”
女仆解答了露露席娅心中的疑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可以站起身来了。
镜中自己的脸蛋比原先更加立体,皮肤的光泽仿佛是由晨曦透过树叶间隙打在露珠上的光束中最为通透的一束映射出来的一般。
“总感觉,你真是无所不能呢,莉莉卡。”
在反复确认过自己的仪态后,露露席娅站起了身,女仆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露露席娅笑了笑。
“那,我出门了。”
***
“露露席娅?!”
“这可真是……这么精致的妆,想必不是你自己画的吧?”
“啊?你什么意思!亚提斯特!”
皇室成员已经到齐,露露席娅偷偷溜进接待厅,被第三皇女芙蕾雅和第四皇子亚提斯特逮了个正着。
“噢咻,我开玩笑的,不管怎么说,本就如洋娃娃般美丽的你,今天更是比往日更加动人呢。”
躲开了露露席娅的连续嘟嘟拳,亚提斯特慌忙道歉,开始向前者谄媚起来。
“要是我化了妆也能像露露席娅这般俏丽就好了……”
芙蕾雅有些羡慕地看着露露席娅。
“好了,你们几个安静安静,客人要来了。”
第二皇女瓦尔邱蕾出现在三人身后,温柔地摸了摸露露席娅和芙蕾雅的头,三人随即安静了下来,一齐注视着那紧闭着的华丽镶皮铜门。
几名卫兵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伫立在门道两边,一名头顶有些秃了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西装革履的随从和一名男孩一齐进入。
“我来迟了,多有得罪!”
(这男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还浪费大家的时间齐聚在此迎接,真是让人不爽。)
那男人微笑着,脸上的赘肉和皱纹在嘴角的牵扯下形成了V字形,如同被泼溅在洁白墙壁上流动着的褐色泥浆那般令人感到不适。
他一路与皇室的成员们握手问好,而好巧不巧露露席娅就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呜……还是来了。)
露露席娅生硬地挤出微笑,对方堆叠的面容仿佛会烫伤靠近的一切概念一般,让自己的目光不断游移,不知该在何处停留。
“哦?这女孩可长得真是标致!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可爱的孩子,真不愧是陛下您的女儿。”
“哈哈哈哈,这孩子叫作露露席娅,是我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但她的聪慧可是足以媲美第三皇子洛基罗斯。”
“您好,我是伊特诺尔第七皇女,露露席娅。”
露露席娅主动伸出了手。
犹如曾在地理书籍上阅读到的,大洋那端的东方大国特有的名为黄土的地形一般,沟壑纵深的掌间褶皱中充满了油腻腻的汗液,与敬爱的园艺师伯伯那温暖带有皲裂的大手不同,这男人从头到脚流露着的不怀好意在其手掌中以这种形式具象化了出来。
漫长的握手礼仪后,他又端详了露露席娅一会儿,终于走开。
露露席娅趁着别人不注意,掏出手帕偷偷擦拭着自己的右手。
“那个……”
“噫——!”
露露席娅吓得差点叫出了声,身子一哆嗦,没拿稳的手帕一下子掉了出去。
却被那跟在男人身后的男孩接住,交还到了露露席娅手里。
“你好,我是沚州令的养子,吕明觉。”
两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目光对视。
长长的睫毛,形状匀称的双眉,笔挺的鼻梁。带着锐利目光的宝石蓝色眼眸,使露露席娅想起了国境北部那巨大淡水湖在冬春交季时的流冰。
即便是第一次相见,也不得不发自内心感叹,真是一张足以与皇兄洛基罗斯媲美,甚至是更甚于他的男性美颜。
之所以想着这种与现状不相关的事情,应该是自己的脑袋一时宕机,不知道到底该想些什么了吧。
“你还好吗?”
回过神来的露露席娅慌忙伸出左手,见对方因有些不知所措而抽动的右手,又下意识地将右手往碎花洋裙上一抹,迎上前去。
“你好,我……我是伊特诺尔第七皇女,露露席娅。”
还未来得及感受对方手部的触感,露露席娅就略带羞涩地松开了手,对方转过身就要走向下一位皇室成员。
心脏咚咚地跳动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情感从腹腔开始向上涌动,冲击着膈肌,不禁让露露席娅有些呼吸紊乱。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激动?畏惧?慌乱?)
倒不如说是有种“君问归期未有期”的久别之后,两人终于如约重逢,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都化作了无言的情绪缠绕在两人之间,拨动着紧绷的神经一般的感觉,生怕这一面后两人就会再次分别。
来不及思考,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眼角那断了线的泪花,露露席娅一把抓住了即将离开的吕明觉的手臂。
不曾想,对方眼眶中打转着的,也是那与他不相匹的泪珠。
两人就这样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对方。
***
“喂喂,你刚才那算什么?一见钟情?身子不听脑袋的使唤,没忍住准备上前告白?在这种场合?吼吼……露露席娅你该不会是个痴女吧?”
“……你真的好烦,亚提斯特。”
面对四皇子的追问和讥讽,露露席娅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毕竟自己刚才做出的举动确实不合常理,自己也没法去辩解。只能红着脸尽量无视掉他的声音。
“好啦,亚提斯特,不要再挖苦露露席娅啦。我倒是觉得挺浪漫的呢,一见钟情的公主和骑士相拥在一起,互相擦去对方的泪水什么的,要是我也能够上演这种情节就好了呢……”
不过,亚提斯特的直觉一向都很准,说不定自己真的是对那男孩一见钟情了也说不定,但是无论是那类似于久别重逢带来的冲击感,还是两人碰巧同时流下的泪水,这难以解释的现象发生的缘由,露露席娅怎么都想不通。
(奇怪,怎么安静下来了?)
站在一旁的芙蕾雅拉住了低着头向前走的露露席娅,戳了戳她的手臂。
“噢……主人公登场了——我们走吧,芙蕾雅。”
不知为何,亚提斯特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不甘和妒忌。
看着远去的两人,回过头去,不出所料,站在那里的正是吕明觉。
露露席娅不禁来回确认附近有没有其他人,掏出手镜确认过自己的仪表,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
“你好……”
对方转过身,见是露露席娅,有些警惕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
“叫我吕明觉就好,不必拘谨。刚才真是抱歉,因为我失礼的举动,想必在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中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没有没有!该由我道歉才是,突然间就莫名其妙地抓住了你的手,还把场面搞得那么尴尬……”
看着打扮得如此精致的露露席娅此时手忙脚乱的模样,吕明觉的笑意一时间浮现在了脸上。
“说来奇怪,总感觉这幅场景在哪里见过,像是十分久远之前的事情,一位女孩无意中抓住了我的手臂,紧接着又向我道歉什么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似真似假。明明我们现在都才七、八岁的样子。”
“啊!这种感觉我懂,明明那些熟悉的画面就要从记忆的水面浮出,可却不偏不倚地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化作了串串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再怎么去回忆,再怎么努力地用语言去描述,都无法将已经破碎的画面再拼凑回去。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这段人生当中,其实根本就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情节。就是这样的感觉,对吧?”
“哦?你挺懂的嘛。”
“话说回来,吕明觉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吕明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说来有些令人发笑……”
“嗯?”
“我迷路了。”
“噗——”
见对方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冰山气质,露露席娅放下了心,也没了先前那般拘谨。
“说不定我们俩还挺合得来的呢。”
她走向前去,来到吕明觉身边,看向那尊伊特诺尔帝国皇帝的雕像。
雕像是由白净的大理石材雕刻而成,说实话,这样一尊白色的雕塑就这样摆在皇宫的过道上,周遭净是红色地毯和暖色灯光晕染下的橙红色墙壁,显得有些突兀。同时因为沿着走廊排布的高大石柱的对比,雕塑显得十分矮小,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为皇帝陛下雕制的塑像。
像是隐隐察觉了吕明觉的心理活动一般,露露席娅开始介绍其这位伊特诺尔帝国的第二十二代皇帝。
“父皇他呢,其实在数代皇帝中并不算是政绩显著的一位。”
见吕明觉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便接着说了下去。
伊特诺尔帝国第二十二代皇帝——帕瓦乌斯•德•伊特诺尔。和大多数皇族成员一样,是在皇城中长大的,从小就接触各种皇族礼仪和知识的教育。到了青年时代,身为皇族的他却喜欢上了在平民间十分流行的一种叫做唱馆的娱乐设施,据说那是专门为男性客户提供服务的店铺,只要花些小钱,就能指定店里中意的姑娘陪自己小唱一首。
父皇天性喜欢与同龄女孩一块撒泼,有这样聚集着一群漂亮姑娘的店,他当然是非去不可。为此,他就开始广泛涉猎皇城外的大小唱馆,四下走访各唱馆熟手,打听一些自己未曾去过的店面,也逐渐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唱友,还与不少店里的姑娘打好了关系。
听上去不过是四处沾花惹草的皇族花花公子?虽然父皇是与多个女人保持着关系,母后也经常为此向他撒气,却也拿他没办法,好在近些年来他算是收敛了不少。
咳咳,不过说了这些,可并不是要得出“当代皇帝就是个风流的人渣”的结论。
正是因为常常溜出皇城,在一次又一次的探店过程中,父皇才得以切身体会到了平民的日常生活。
打算一起探店的友人因赶着在冬天到来之前收割田物而爽约,父皇就干脆陪着他一同劳作;本想要指定的姑娘因病卧床,父皇就亲自掏腰包为她请去了大夫;唱完歌回程的路上撞见饥瘦的流浪汉,父皇拉着他陪同行几人进酒馆饱餐一顿。
说实话,父皇能够成为皇帝,也与他和其他皇族成员截然不同的日常活动脱不开干系。
就在他成为皇帝的前一年,宫内发生了叛乱,其他的皇族成员几乎全部遇害,而当时溜出去的父皇就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带领着近卫队扫平了反动。
成为皇帝后,在青年时代以来的人生经历的影响下,父皇并没有像先代所有皇帝所追崇的那般,坚持积极对外战争的国策。先帝都认为,只有不断地开疆拓土、攻城略地,帝国才能不断地将繁荣延续,才能向世界展现伊特诺尔帝国的荣耀。
父皇却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充盈的国库大举基建工程,为平民提供大量工作岗位的同时减轻赋税,同时收编旧贵族军队和土地,降低利益受到损害的贵族叛乱率。
得益于父皇的举策,这些年来皇城以外的街道变得繁荣洁净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不少扔在饥寒中挣扎着的民众,但好在国家正在一步一步变得更好。
“所以,也许父皇不是一些大臣口中那样能为帝国带来荣耀的帝皇,也不是一名能够让母后省心的丈夫,但在我的心里,父皇才是历代皇帝中真正属于百姓的王。”
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露露席娅趁机走向前,发起了邀约。
“所以,要陪我偷偷溜出皇城去玩吗?”
(拜托,请一定不要拒绝,我可不想待在那个中年大叔随时都会出现的皇城里。)
“诶!这样好吗?大人们会生气的吧。”
(没有直接拒绝,有戏。)
毫不掩饰浮现在脸上的坏笑,露露席娅靠近了吕明觉的耳边。
“没关系,父皇很疼我的,我会罩着你的,嘻嘻。”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
“跟我来,我带你去我发现的秘密通道。”
两人朝着走廊通往庭院的拐角走去。
……
“跟上去。”
“欸?我们俩都在这里偷听这么久了,再去跟踪人家,不太好吧。”
躲在暗处的两人探出头来。
“芙蕾雅,你真是个笨蛋,那家伙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又是以迷路为借口打探皇城结构,又是从露露席娅那里打听父皇的过去,露露席娅那痴女被迷得神魂颠倒就算了,你也被那男的蒙蔽了双眼吗?”
“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啧,你就听我的一次,难道你忍心看着露露席娅被他欺骗落泪吗。”
“好吧……”
***
“噢,露露席娅,你来了啊!”
一个鼻梁上贴着创口贴的小男孩一眼便认出了那身穿洋裙的来者,欣喜地站起身来。
“大伙儿!都快过来,大姐头来啦!”
“大姐头?自从我们俩相遇以来,你所展现的一切就不断地刷新着我对你的认知呢。真是所谓,人不可貌相。”
“喂,你不会在想一些失礼的事情吧!”
见自己在吕明觉心中的形象竟在不知不觉中朝着奇怪的方向变化,露露席娅连忙试着阻止其进一步恶化。
“那是因为这群小家伙都比我小一岁以上,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样的称呼——小孩子嘛,总是喜欢新鲜奇怪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叫我的,虽然我经常训那带头的男孩,可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
没想到吕明觉反而直接笑出了声。
“怎么连你也……哼,真是的。”
露露席娅有些愠怒,自己拿不下那群不讲理的小孩子也就算了,怎么连这个同龄人也不把自己讲的话当回事。
那群小孩已经围了上来,一个劲儿地叫着“大姐头”。见露露席娅气得圆鼓鼓的腮帮子,众人注意到了其身边那位新人。
“大姐头,他是谁啊?”
“笨蛋,连这都要问,你看看大姐头今天那副打扮,那肯定就是大姐头交的男朋友!”
“男朋友?!真的假的?我听说只有大人才可以交男女朋友的吧!大姐头,好厉害……”
话题逐渐开始有些失控。
“啊啊啊,你们真是够了!”
露露席娅一拳砸在那带偏话题的领头男孩头上,附赠了一串红红的大包,让男孩一下子老实了下来。
“他叫吕明觉,是从海外来的九煌人,应该会在伊特诺尔呆一段时间,所以这些天就请你们好好照看他咯。”
吕明觉也随即向这群孩子们打了招呼。
“所以,大姐头,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
否定得斩钉截铁。
“欸?怎么可能?你们别看大姐头否认得这么干脆,行动上可是诚实得很,又是化妆又是换上我们从没见过的洋裙,若不是非同寻常的关系,又怎会这般大费周章。”
那男孩一手捂着头上的大包,坏笑着从露露席娅身后出现,戳了戳她的后背。
试着抬头看看露露席娅是个什么反应,但男孩瞬间就被吓得泄了气。
“对不起,我错了,大姐……不,露露席娅大人,真的非常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
“很好,这样子误会就解除了呢。所以,你们今天打算玩什么游戏?”
露露席娅半俯下身子,望向孩子们。
“今天大伙儿都到齐了,咱们就来夺旗吧。当然,新来的要和我一队!”
“喂,这也太耍赖了吧,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长运动,每次和我一组玩夺旗的大家都会输欸。吕明觉当然要和我一组。”
“不成不成,谁叫你们俩都比我们年长,肯定不能在一组,大不了多分两个男生到你那边就好了。”
露露席娅只得妥协。
孩子们就这样开始在湖边进行了游戏。
……
在伊特诺尔帝国,于孩童当中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所有在原野上的孩子,一旦听到城镇教堂中传来的钟声,就要携手踏上归途。
每当孩子们听到那悠远的钟声时,脑海中总会条件反射性地浮现出黄昏的景色。夕阳下人流逐渐稀疏了的街道,在铺满落叶的泥土上画出细长黑影的树林,天空中成群的归鸟,河流两岸那成片的水田,有如镜面般映出昏暗的天空。
最令孩子们印象深刻的当属那天地交界处一览无余的夕阳。
“该回家了。”
有孩子开口。
大家都竖着耳朵聆听,确实传来了阵阵钟响。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是平手咯!”
露露席娅率先从藏身的草丛中站起身来,开心地宣布。其他孩子们也三三两两地一个接一个从藏身处探出头来。
露露席娅那队当然一直处于不利的境地,眼见就要败北。
“啊!大姐头真是太狡诈了,明明我们差一点就要赢了!”
领头的男孩嘟起嘴。
“是你们投降认输了吧。”
“对啊,我们可是占了上风。”
其他几个小孩附和着。
“哼,明明都没有分出胜负,我们为什么要投降?说不定在天才露露席娅的带领下,我们会胜利也说不定呢。”
与露露席娅同队的几个小孩投去质疑的目光。
“哈哈,大姐头你就吹牛吧,我们可是占了上风,而且大姐头你确实一次都没赢过。”
领头男孩挖苦着露露席娅。
“可……可是,旗子还没被抢走呢,对吧?”
露露席娅望向吕明觉。
“嗯,是平手呢。”
“啊?新来的是我们这一队的吧?怎么要帮他们说话?果然!我就说你们两人关系不一般!”
领头男孩又得意地环顾了其他小孩一圈,目光停在了露露席娅身上。“怎么样,我看人的眼光很准吧?”他想通过眼神向其他孩子们传递这样的信息。
“这……没办法,因为你们规定好了嘛,游戏时间最多持续到钟声响起为止。我也不是很懂你们这儿的规矩呢。”
“不管了啦,先回家吧。太晚回去会被大人们骂的。”
“对,听到钟声就一定要立刻回家。”
“所以说嘛,只要大姐头认输就好了啦!”
“裁判呢?”
众人朝那小山丘上望去。一名孩子望向山丘的背面,看得出神。
“怎么了?”
他慢半拍才回过头。
“说起来,你们快上来看。”
“什么啊?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好好说清楚今天的胜负啊!”
一众孩子来到山丘顶部,刚准备向裁判质问今日的胜负,却被那远处天边绽放的红光吸引了视线。
“不好!大家快趴下稳住重心!新来的,你也是!”
领头男孩一下子将露露席娅拉低身子护在臂弯下,众人都匍匐在地面上。
紧接着,天空传来一声哀嚎,大地随即附和,剧烈震动起来,几行飞鸟从树林中被惊出,飞向夕阳落下的方向。
过了一小会儿,地面停止了颤动。
“大家都没事吧!”
“有人滚下了小山丘!但是好在没受伤。”
“这两年地震变得有些频繁了呢。”
“呐,大姐头,不会是大人们口中说的大崩陷要来了吧?”
露露席娅回过神来,确认过吕明觉和大家都没事之后,望向天边。
那不详的红色天光已然落幕,取而代之的是夕阳温柔的余晖。
“历史上也就发生过一次大崩陷,距离上次大崩陷不过才一百多年,咱们应该是见不上了,放心吧。”
这样安慰着孩子们,但还是有不少小家伙受了惊。
“大伙都回家吧,别让爸妈担心了。大姐头,今天就如你所愿平手吧。”
“嗯,大家都早点回去吧。”
不一会儿,山丘上就只剩下三人。
“大姐头,你呢?你也早些回去吧。”
男孩开口喊露露席娅,但露露席娅走到了吕明觉身边,念下一段咒语后,两人的双眼像是被什么奇妙的东西魅惑了一般,紧盯着远方。
“你们在看什么?”
天暗了下来。
“那个,看得见吗?”
“什么?天都暗下来了,我看不见啦,我又不像大姐头你一样能够使用玛娜来夜视。要不也对我使用玛娜吧?”
“就这一次哦,很消耗体力的。”
三人顺着露露席娅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帝都郊区的农耕区和林业区的交界地,几柱绮晶石就那样明晃晃地出现在了水田的正中央。
“真的。”
“什么嘛,绮晶石又不稀奇,咱们用的灯具、交通工具什么的里面不都有这玩意吗?”
男孩有些不解。
“它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露露席娅和吕明觉没有再说话。
为什么曾经伴随波及了全世界的大崩陷出现的绮晶石,如今会突然出现在农田之中呢?
几人面前的湖面借着夕阳最后的余光,形成了一面镜子,那镜子的衬底是流逝着的黄昏和流动的云彩,而倒映在其中的高大绮晶石柱则显得和背景完全不相干。仿佛是透明的幻象,在水面波动的荧幕上晃动,构成一幅不是人世间的幻象。特别是夕阳彻底落下后,孤零零的在玛娜作用下发散着微弱白光的绮晶石映照在水面泛起的光晕,让人感觉很没有真实感。
“大姐头,今天我送你们回去吧。”
“这怎么行?吕明觉,咱们送送他吧,天黑下来,一个人走夜路可不行。”
……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两人,男孩有些说不上的滋味,独自站在自家门口的灯光下。
(为什么总有一种预感,仿佛在这之后,露露席娅就会去很远的地方。)
“露露席娅……”
男孩就这样呢喃着。
……
“我说啊……亚提斯特,咱们还要继续跟踪吗?他们真的就只是玩了一天而已欸。刚才还发生了那样剧烈的地震,再不回去的话,恐怕就算是露露席娅也会被父皇骂了吧。”
“当然!哪能如此轻易就放弃,那男的还真是能忍,我就不信你不露出马脚!”
***
“吕明觉,在你的国家九煌那边,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吗?”
“你指什么?那类似于大人们口中大崩陷的剧烈地震?”
“嗯。”
“当然会,毕竟是世界性的灾害呢。不过好在现在各个国家都为大小城镇构筑了防震结构,才避免了许多灾祸呢。我从小生活在沚州,没去过九煌大陆,据说住在雁州栀禁城里的天子大人还会定期出现在宇定门上安抚百姓呢。”
两人渐渐减缓了步伐。
“天子大人?类似于父皇一类的人吗?”
田间的小路上充满着,不同于宫廷内那些花草散发出的芬芳气息,由于携带着一些野性的气味,让露露席娅的鼻腔不禁感到有些凉飕飕的,弥漫的冷意逐渐散播到全身。
出门前穿的露背洋裙,此刻根本抵挡不住晚风的吹袭,露露席娅不禁稍微蜷缩了一些身子,向吕明觉靠近了些。
“虽然有些区别,但是做的事情应该也是处理政务一类的吧。”
一边说着,吕明觉一边脱下外套,披在了露露席娅身上。
小路上满是杂草,被两人踩踏的野草发出的簌簌声,缓和了露露席娅内心躁动的情绪。
“抱歉……让你忧心了。谢谢你。”
“露露席娅呢?你怎么看待这些年的地震,你觉得大崩陷会再临吗?”
吕明觉有些忧虑地看着前路,露露席娅为两人施放的玛娜效果已经消失,现在路上一片漆黑,黑暗中像是躲藏着无数野兽似的,随时会冲出吞噬掉两人。
“这个嘛,虽然大人们都说大崩陷过去才一百多年,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的,但是每次地震来临后,我却又总是放不下心。若不是大崩陷会再次来临,又怎么会这么频繁地出现那不详的红光和地震呢?”
吕明觉沉思着,进一步放慢了脚步。
试着在脑海中捏造那未曾见过的,人们口中相传的灾祸——大崩陷。
传闻中,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逐渐从田间聚集到街道上,在互相唠嗑了几句家常,安抚了还处于兴奋状态的孩子们之后,都回到了自家屋里。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的天际线红的刺眼。
起初,人们都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地震。
房屋开始摇晃,房顶的横梁开始吱呀作响,晃动的灯光将人们驱赶到了桌底的阴影中,住在低层的人们则是立刻跑到了广场上,等待着地震过去。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大地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像是哀嚎一般,带来了某种不吉利的巨大压迫感。
民众们怀着恐惧的神情望向四周。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一条田园犬。
它对着那地面裂开的缝隙开始不停狂吠。
没过几秒,几束异样的暗紫色光芒从缝隙挤出,很快将裂缝撑开。
然后——
大地剧烈地摇晃,木石混合结构的房屋倒塌,人们的哀嚎和悲鸣,伴随着漂浮的尘埃,四散开来。
人们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部分察觉到危险的人赶紧向街道尽头跑去——再留在这里会被卷入到某种灾难之中。
在摇晃的视野中,拉着女伴沿着倾斜的街道向上跑去,一口气跑到了城镇的观景台。
而聚集在这里的人们,都在凝视着同一个方向。
城镇的大半部分,沉陷了下去。
无数的建筑,无数的生命,连带着整片大地,一齐被那发着微光的黑色泥状物质吞没,消失在了地表之下。
完全没有现实感,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一百年之前。
眩晕感冲击着吕明觉的大脑,虽然勉强稳住身子,但是冷汗却取而代之地从背部冒出。
“露露席娅?”
露露席娅转过身来,看向吕明觉。
陷入想象的这段时间,没想到露露席娅出乎意料地并没有走多远。
急促的奔跑声从黑暗中传来,紧随其后的是卫兵的叫喊声。
“站住!再不停下我们就要开枪了!”
“露露席娅,快过来!”
来不及反应,一名瘦弱的男子持着尖刀从黑暗的道路尽头冲出,一把抓住了愣在原地的露露席娅,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露露席娅受到惊吓,一时失语,四肢瘫软了下去,被男子拖到了田坎上。
“都不许动!否则我就杀了这女孩!”
眼见自己被逼入了绝境,那男子试图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找寻脱困的方法。
“放开她,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你疯了吗?伤到人质怎么办?”
追上来的两名卫兵双手紧握手枪,时刻不敢松懈,瞄准着男子。
从男子的身材看来,并非是多次犯案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上的尖刀不断颤抖,应该是初犯。
长相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大的差距,硬要说的话,就是那已经浑浊了的左眼,实在让人分不清瞳孔与眼白。
也就是说,是个浊眼病病人。
“你可知道,盗取国家的净瞳散可是死罪!”
“我不过是想救我那病危的妹妹,我有什么错?若不是你们负责分发药物的士兵私自截下下放的药物卖到黑市,让浊眼病人都不得不花高价去黑市购买救命的药,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陷入病危!”
“什……?怎么可能,伊特诺尔士兵都是正义的卫士,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下流的勾当!”
年轻的卫兵看向了年长的前辈,试图从他那得到对自己言语的赞同。
前辈并没有对男子的话语进行反驳,他试着在黑暗中看清人质的脸,随后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喂……看好你手里的枪,要是走火了,咱俩可都得没命。”
他尽力压低声音到只有年轻卫兵听得到的程度。
“什么?前辈,要是那家伙拿着药跑了,有多少分不到药的重病者会死去!”
“闭嘴!这种事情谁不知道!听好了,那家伙挟持的女孩,可是第七皇女殿下。那些病人死了就死了,但要是要是皇女殿下出了点什么事,不只是咱俩,只怕整个卫兵队都要遭到牵连……”
他咽了口唾沫,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毕竟,那可是第七皇女——皇帝陛下的心头肉。”
“可是病人们……”
年轻的卫兵缓缓地持枪向歹徒靠近。
“喂!我说,我们谈谈怎么样?”
“没听见我说的吗!给我停下!再靠近我可就要让她见血了!”
男子几乎要失去理智。
“你疯了!快停下!”
前辈朝着年轻的卫兵怒吼。
“可是这样僵持下去……”
瘦弱的男子注意到了一旁的吕明觉,伸出一只手指向他。
“喂!你,没错就是你,去把他们的枪卸下来给我!”
吕明觉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携带任何物品,来到了两名卫兵面前。
“请假装没有听到我接下来说的话。”
吕明觉尽量背对男子,压低声音。
“我是沚州令的养子吕明觉,还请两位将手枪子弹全部卸下,然后把手枪交给我,我会解决当前的危机。”
眼前没有更好的办法,自己在白天确确实实见过沚州令的养子,想必对方也不会冒着惹怒伊特诺尔皇帝的风险做出傻事。
“把子弹卸下,然后把枪给他,动作不要太大,声音尽量压低,不要被那人察觉到枪里没了子弹。”
“前辈?怎么可以把武器交到敌人的手中!”
“服从命令!”
年轻的卫兵见前辈的态度如此坚决,只得将弹匣退出,然后把上膛的子弹退掉,将手枪交到了吕明觉手上,随即紧握佩刀,时刻准备追击试图逃跑的男子。
吕明觉接过枪,将枪械捧在手上,缓缓向男子走去。
男子见如此轻松就使得手枪近在咫尺,伸手就要去拿枪。
想必拿到枪之后,男子会立刻连开数枪然后逃跑吧。
就在男子拿起枪的瞬间,吕明觉用另一柄手枪狠狠砸向男子持刀的左手,吃痛的男子松开了刀,向后趔趄了几步,随后恶狠狠地举起枪对准众人。
“慈爱的天鹅之魔姬,请展开您的圣羽,以高洁的光域守护我们——昼光!”
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的亚提斯特立刻咏唱术式,释放了强光的玛娜。一时间天空刺眼如白昼,男子一边捂着眼,一边疯狂地按动扳机。
察觉到手中的武器并没有子弹后,男子慌忙去捡拾掉在地上的尖刀,却被冲上来的卫兵两人制服。
“露露席娅!”
“露露席娅!”
亚提斯特和吕明觉两人几乎是同时冲上前去,伸出手准备去扶住露露席娅。
但是吕明觉的手被亚提斯特一巴掌打开。
“你这家伙,不要用你的手碰露露席娅,都是因为你的原因,才没保护好露露席娅,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吕明觉揉了揉有些发烫的手,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露露席娅的脸。
“露露席娅,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来,我背你回皇城。”
“我……还好,只是有些……脱力……”
话音刚落,露露席娅眼前一黑,倒进了吕明觉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