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恰好从房檐下打入，透过玻璃窗，照进卧室，不偏不倚地落在书桌上的绿植叶片表面。那绿叶肥油油的，好似贪婪地吸.吮着阳光一般，微微颤动。
窗户上挂着防虫的纱窗。上面有一只飞虫懒散地趴着，一动不动，像是被黏在纱窗上一样。
一对白色的小羽毛样触角舒服地朝两边伸展开。翅膀却是略带透明的黑色，像是一些工厂中生产的黑色玻璃，有年轻女孩的小指指头一般长。
或许是害怕这小生命振翅时的微弱声响吵醒少女吧。莉莉卡光着脚丫，踮脚走到窗边，隔着纱窗，从内侧用手指轻弹小飞虫。
飞虫察觉到危机，像是树叶般轻轻飘落，又扑腾着翅膀试图逃跑，却被透明的玻璃窗拦住，怎么也逃不出去。
莉莉卡将玻璃窗稍稍推开。那飞虫一下子逃向远方，消融在特区上空的天色中。
她坐回床头边，怜惜地轻抚少女的银色发丝，思绪陷入追寻往昔的风儿里。
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吧，具体日期已经记不清了。那时两人还没有被林夜好心收留。
那一天，两人藏身的庇护所中，找到的小面包储备已经见底。
说是庇护所……其实不过是一面尚还完好、正好能挡住风的残垣罢了。上面挂着半截钢棚，可以用来避雨。
城市外围残余的物资大都被搜刮干净。为了不让公主殿下挨饿，莉莉卡决定冒险前往那群恶棍盘踞的地盘找寻食物。
当时她的年纪还小，从未想过进入那片地区之前，应该至少做好最低限度的伪装，离开时一定要掩盖留下的痕迹。
莉莉卡没有公主殿下那么聪明，心思也比不上其一半缜密。
她只想着，不能让公主殿下挨饿，履行身为女仆最基本的职责。
最重要的是，她安全地离开了大人们的地盘，还成功独自一人带回满满一口袋面包！
所以当莉莉卡站在公主殿下身旁，用半带炫耀的表情将面包展示在她面前时，莉莉卡这才从公主殿下僵硬的表情中察觉到，自己早已成了狼群的饵食。
男人们的臂膀比两位少女的手臂加起来还要粗上一倍，人数也完全占据优势。他们手中的钢管能够轻易击碎少女纤弱的脊骨。
虽然年幼时在贫民窟中摸爬滚打过，也大致清楚该怎么和恶狼搏斗。但想要从整个狼群中带着公主殿下脱身，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公主殿下使用棘冰的玛娜将几名男人严重冻伤，其他的恶徒瞬间丧胆逃亡。
——这是不可以的事情。
身为被帝国皇帝追捕的皇女，怎么能够在他人面前使用玛娜，将自己的皇亲贵族血脉暴露出来呢？
莉莉卡呵斥了公主殿下。两人因此大吵一架，面包也洒落一地。然后，两名少女都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哭了。
冷静后，莉莉卡回想起来，明明公主殿下什么都没有做错。要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提前告知公主殿下，私自前去找寻食物，还引来一群恶棍，公主殿下也不必冒着风险使用玛娜来保全两人。
明明莉莉卡要早公主殿下出生一天，既为女仆又为姐姐，本该是由她来进行缜密计划，由她来保护妹妹的。
她却无厘头地对着公主殿下发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深深伤害了保护了自己的公主殿下。
莉莉卡做梦都没有想到，数年来形同家人的两人，会因为这种事情把关系闹僵。终究是自己太过于不懂事，最后总是害得更加成熟的公主殿下来收拾莉莉卡留下的烂摊子。
应该是劳累加上极度悲伤的缘故，第二天，公主殿下染上风寒，高烧不退。
在她陷入昏迷之前，莉莉卡甚至都没能够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抚摸着公主殿下的银色长发，莉莉卡心想，等自己为公主殿下养好病，待她醒来后，一定要亲口跟她道歉才行。
***
露露席娅已经很久没有再睡过懒觉。
没有办法的事。
不再享有皇室的优渥条件，每日都必须为了生活奔波。有了生计的担子，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迫变得更勤快一些。
可能有人会说，林夜支付给两人的薪水相当丰厚，没有必要起早贪黑；又或者是将工作交给本就是女仆的莉莉卡便好，照顾皇女殿下本就是她的职责。
那是不称职皇族的论调。露露席娅答应过母后，一定要成为一名能够肩负起皇族责任的皇女。所以林夜待两人一片好心，她自然应该努力工作来予以回报；莉莉卡可以说是等同于家人一般的存在，自然不能把工作都丢给她去处理……
所以，当午后的斑驳光点柔和地将露露席娅唤醒时，她一度误以为时针又被拨回十年前的皇女时光。
上一次睡到这个时间点时，女仆莉莉卡已经“全副武装”，来到露露席娅床边。
不断摇晃睡眼朦胧的露露席娅，企图将她唤醒。
喜欢睡懒觉的露露席娅自然不吃这一套，所在被窝里像小奶猫一样呻吟，翻来覆去不肯起身。
于是莉莉卡会戴上她那双洁白的手套，掀开被子，将露露席娅翻个面，脱下她的睡裤。
在一声清脆的拍击声中，露露席娅捂着红红的屁股，从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一跃而起。莉莉卡则在一旁掩面偷笑。
紧接着，是露露席娅对莉莉卡的口诛笔伐时间。
……
这消逝的一切，今天都理所当然地不会发生。
雨花堂的一天开始得很早。
因为不仅是特区外的九煌人，就连特区内的伊特诺尔上班族也会在天刚亮、城市尚未苏醒时就前来光顾。
作为这家酒馆的店长和员工，林夜、莉莉卡和露露席娅，需要早早起床接收当日运来的调酒原料，并打点好店内布局，开门迎客。
“常年饱受战争的摧残，不只是直接沦为难民的九煌人，就连伊特诺尔的平民压力也很大呢。”
林夜说，就是因为这样，前来雨花堂借酒浇愁的客人才会这么多。
人在经历痛苦悲伤后，总会变得嗜睡一些。若非听到喧闹声，在失去明觉之后的露露席娅，恐怕会一觉睡到傍晚。
露露席娅会醒来，正是因为听见楼下酒客如潮一般的畅饮喧嚣声。
点点规律清雅的脚步声从连接二楼卧室的阶梯处传来。
听见这熟悉的声响，露露席娅从洁白柔软的大床上坐起身，露出缠有绷带的裸.体。
左右环顾，确认过这是自己和莉莉卡的寝室，她稍稍打个呵欠，拖着丰润的胴.体来到窗边。
一只带有黑色翅膀的小飞虫停在纱窗上。这一点黑色显得与周围明媚的天色格格不入，有些死板的味道。前翅和后翅重叠的部分更是漆黑，翅膀在扑腾时，就像是薄纸从高空落下一般翩翩起舞。
仿佛是在嘲讽露露席娅的不幸一般，小飞虫扇动翅膀，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
露露席娅烦躁地用食指隔着纱窗弹击。小飞虫一下子逃向远方，不知消失在特区内的哪栋高楼大厦之间。
干爽的清风吹在露露席娅身上。
——怅然若失的感觉。
咚，咚，咚咚。
——是莉莉卡在敲门无疑。
“露露席娅……”
“我醒了哦，进来吧。”
露露席娅回过头。
房门嘎吱一声缓缓推开。少女探出脑袋，棕色的长发由黑色蔷薇头饰绑作两束，垂在耳后。虽然没有身着女仆装，行为举止中却无不透露皇家女仆的淡雅气质。
投来的视线变得有些惊诧，大概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光景吧。莉莉卡慌张地回头查看走廊，确认过四下无人，走入卧室，将门反锁，径直走到露露席娅身边。
“莉莉卡？怎么了……”
话音未落，露露席娅便被莉莉卡轻轻推回床上。
“露露席娅……既然起床了，就好好穿上衣服呀，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有如姐姐轻声呵责妹妹那般，莉莉卡抱起被子，盖住露露席娅光溜溜的身体，转过身，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真是的，也不是小孩子了……”
“……”
露露席娅轻轻拽过被单一角，沉默地盖住胸口。
是呀，如果能够回到两人还是孩子的那段时光，莉莉卡肯定会贴心细致地为露露席娅更换好衣装，替她打理好头发吧。
如此平凡而又美好的日常，现在竟变得遥不可及，想来真是令人感叹。
自来到沚州后，虽然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从一众漂亮华丽的洋裙中，挑选出一件最贴合今日心情的服饰替露露席娅换上，但是莉莉卡还是坚持每日亲自打理露露席娅的头发。
“公主殿下的头发这么漂亮，不好好打理柔顺，伤了发质可不行哦。还是让我来帮您吧。”
莉莉卡的坚持一如往常。
露露席娅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睡了一晚，变得毛糙的长发重新打理得光亮顺滑。这样看来，莉莉卡的心灵手巧简直比魔术师的手法还更加奥妙。
“来，露露席娅。”
莉莉卡捧起一套叠好的服装，走到露露席娅身前。
“呃……”
或许是这幅光景过于怀旧，才让露露席娅的咽喉变得有些湿润吧。虽然嘴里含糊不清，但露露席娅还是有如儿时那般，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由莉莉卡为她更换内衣，穿上衣装。
流畅的动作，没有任何不适的体验……
真是的，为什么这幅画面会和那已经逝去的时光如此相似呢？
为什么偏偏是今日，要对露露席娅如此照顾，令她回想起温暖的往事呢？
“真是怀念呀……总感觉，好久都没有这样为露露席娅更过衣了呢……”
就连话语都远超过家人那般——温柔得过分……
这样一来，露露席娅又哪能阻拦眼角泪花的酝酿呢？
“露露席娅？”
从颤抖的身躯中察觉到异样，莉莉卡放下手中的蝴蝶束腰带，抬头仰望露露席娅的面容。
“唔哇——”
突然扑进怀里的重量没有想象中沉重，逐渐浸湿的衣襟比窗外明媚的阳光还要温和。
“莉莉卡……不要离开我……”
不安的颤动。
失去了明觉后，最后的家人。
绝对不能再失去了。
“啊……我就在露露席娅身边，哪里都不去哦……”
被摸摸头的话，应该会安心一些吧。
——莉莉卡这样想着，伸出温暖的手心，轻轻放到露露席娅的头上。
***
“哟，欢迎光临！”
露露席娅来到雨花堂一楼。站在吧台后方调酒的褐色头发美男子对她报以微笑欢迎。
明明露露席娅是雨花堂的员工，男子却放下手中的调酒工作，摆出一副专属于这边的姿态。
“不对哟，林夜哥。那种话应该对店里的客人说吧。”
露露席娅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用言语回敬林夜。
“辛苦了……抱歉，昨天委托给你这么麻烦的工作，似乎害你卷入到混乱之中。”
林夜用诚恳的言语致歉，对着吧台前的客人挥手示意“需要稍微耽搁一会儿”，走上前来，将露露席娅和莉莉卡迎下楼梯。
“啊……没有的事。都赖我自己中途耽搁太久，才没能在落日前赶回来。不是林夜哥的责任哦，没关系的。而且我也平安归来，不过受了些小伤罢了。”
“呵呵……不接受我的道歉，我的心里可会过意不去的……”
他露出无奈的苦笑，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塞进露露席娅手中。
“这是？”
“我的一点歉意……也算是那趟工作的额外小费吧。”
黑金色的信用卡。光从外表看上去就显得奢贵无比，叫露露席娅根本不敢去想象其中的可用额度究竟有多大。
能够获得这种信用卡的使用权，甚至可以奢华无度地度过一辈子。真让人想不明白，林夜为什么还会选择来到沚北经营酒馆生意。
“手下的员工受了工伤，今天就给你和莉莉卡放假好了。正好，你的那套衣服不也因为事故，变得有些破破烂烂的，没有换洗的衣物了嘛。今天就去特区里挑选几身合适的衣服吧。”
“好吧……林夜哥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露露席娅淡淡一笑，将黑金信用卡放进上衣口袋里。
“啊，对了，昨天是老张把你背回来的哦。店里没有医疗用品，还是他将防疫队携带的急救箱贡献出来，才能替你进行消毒包扎呢。下次遇上，可得向人家道谢才行——你放心，身上伤口的处理工作都是交给莉莉卡来进行的啦。”
“是张叔呀……”
可以放心了。
防疫队的张叔不是坏人，可以信任。
本来露露席娅还担心晕倒后会不会被前来调查的贵族捡到，这下可算是能够安心下来。
“总而言之，昨天给林夜哥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张信用卡也是——帮大忙了。谢礼嘛……”
“哈哈，本来就是我在向露露席娅致歉，哪还谈得上什么谢礼。非要做点什么的话……就和莉莉卡去挑两身漂亮的衣服回来，让我欣赏欣赏吧。”
“呵呵，林夜哥真是……知道啦，真是感激不尽了哦。”
露露席娅的音色刚随着空气中的酒香飘出窗外，店门处的门铃突然响起。
店内的喧哗声瞬间安静下来。
进来的大概是林夜工作上的熟人。
虽然露露席娅一直都不知晓他的名字，但光从雨花堂内酒客们的反应看来，就知道他和受酒客敬重的林夜关系相当紧密。
林夜对着他挥挥手，接着对酒客们说道：
“不必在意，各位继续吧。”
仿佛停滞的时钟被重新拧好发条一般，店内的客人纷纷举酒向林夜致敬，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抱歉，露露席娅，我先离开一会儿。”
对着露露席娅微微一笑后，林夜和前来的男人走出店门，站在门口处交谈起来。
男人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烟，递到林夜手中，又被推回去。
“不好意思，我已经戒了。”
——大概可以从口型中看出林夜这么说了。
于是男人干脆将香烟叼在自己嘴里，苦笑着点燃，吐出烟圈。
他看上去相当发愁的样子。
交谈数分钟后，男人站在店门口，又点燃一支香烟。林夜则是推开店门，回到露露席娅身旁。
“貌似是原料供应商那边出了点问题，今天又得去做些无聊的工作呢。”
林夜无奈地耸耸肩。
“不用介意。我和莉莉卡会打理好店里的。”
露露席娅点点头，转过身子看向莉莉卡。莉莉卡同样点头回应。
“不，既然我已经答应今天给你们放假，你们没必要留下来看店。莉莉卡……”
一边说着，林夜一边用眼神暗示莉莉卡。
“我明白了。”
莉莉卡说完，和露露席娅一起向林夜挥手道别。
“你们俩的动作还真是同步，简直就像是姐妹呢。”
“呵呵……哪有的事。”
轻笑着，莉莉卡走上前来，触碰露露席娅的手指。
“有件事情我很在意。你和莉莉卡，到底哪个才是姐姐啊？”
“真是的，明明林夜哥有重要的工作在身，怎么还在意这种无聊的话题。”
露露席娅鼓起脸颊调侃林夜。
“不，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啦。莉莉卡，事实是怎样的？”
“啊~是怎么样的呢？”
莉莉卡露出开玩笑一般的笑容，打量着露露席娅，又用眼神在林夜的面容上比划着。
然后——
“~我忘记了~”
“啊，骗人。你们俩都不愿意告诉我，把我当外人，我好伤心。”
故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林夜那俊美、又偏中性的容颜因此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了。
“想起来了的话，我一定会告诉林夜你的。”
“呵呵，一言为定哦。”
挥手回应后，林夜快步来到店门前，推开正门，跟着男人一起离开雨花堂。
看着他离去的莉莉卡深深地吸了口气，拍拍手。
店内再次安静下来。
“各位，有个好消息，今天又有大人物要请客哦。午夜之前，全场酒水免费畅饮！”
仿佛冻结一般，就连店内飘浮的酒韵也停滞数秒。
然后——
欢声如雷动。
无论是伊特诺尔人，还是九煌人，都知道请客的大人物指的是谁。
雨花堂内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对林夜的称赞声，同时回荡着干杯的清脆声响。
虽然故国不同，但在场的所有伊特诺尔人和九煌人还是在酒水的芬芳中交杯欢笑。
“林夜哥还真是大方。换做是一般的酒馆，总是这样经营的话，肯定早就倒闭了呢。”
“是呀，真是个奇怪的有钱人。”
莉莉卡取下围裙，挂在吧台旁的支架上。
“也是个好心人呢。”
露露席娅向莉莉卡伸出手。
“嗯！”
在吧台上摆好酒水畅饮的牌子后，莉莉卡牵过露露席娅的手，两人一起走出雨花堂。
***
“莉莉卡……他、他们……没追上来吧？”
“放心吧，我已经再三确认过咯，已经把他们都甩掉了！”
左手提着满满的购物袋，右手轻轻放在露露席娅背上。莉莉卡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游刃有余地轻拍露露席娅不断上下起伏的上半身。
反观露露席娅，大口喘气，累得不成样子。
两人奔跑的路途并不算很长，她会累成这样，胸臀比莉莉卡更加丰满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由——露露席娅可以说是在体能方面有着致命缺陷。她不会明白，明明同样都是女孩，为什么在剧烈奔跑后，甚至都听不见莉莉卡哪怕一丝喘息，而自己却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
就算莉莉卡曾有过生活在贫民窟里的经历，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些。
“呼——真是的……莉莉卡，怎么就同意把那些衣服买下来了啦！你也看到标价了吧？虽说林夜哥手头是比较宽裕，但是这些衣服的价格加起来，咱们工作两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还的……有些过分了啦。”
“抱歉……但、但是，我觉得很值哦！林夜看了，也一定会喜欢的。啊，花掉的钱，我会全力工作还回去的！”
“唔……别这样盯着我看啦……怪不好意思的。”
莉莉卡睁得大大的眼眸投来的视线简直比花坛中的雏菊还要明艳。露露席娅小脸一红，扭扭捏捏地伸出食指轻抚发红的耳根。
“说起来，这件衣服都没有多少布料欸，到底哪里值了。我说啊，莉莉卡，这些衣服，回去之后可是要穿给林夜哥看的哦……这件哥特洛丽塔式的小裙子倒是挺可爱的……”
“没关系的。露露席娅只要穿那件洛裙给林夜看就好，至于这件……”
举起其中一个购物袋，莉莉卡用眼神指了指其中那件略显暴露的服装，随后贴近露露席娅耳边，用令耳道痒痒的轻息细语：
“这件，露露席娅就偷偷穿给我看就好啦~”
“哦，这样呀……不对，为什么都是我来穿呀？！莉莉卡，你早就预谋好了吧？”
露露席娅意识到自己落进了莉莉卡的圈套中。
常年跟在机敏的露露席娅左右，看来就连莉莉卡也学会耍小花招了。
“嘻嘻……”
莉莉卡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看着她这副俏皮的表情，露露席娅心中竟莫名其妙地升起一丝怜爱的温热潮涌。
“嘛……莉莉卡喜欢就好啦。只是，下次可不会再让你这样胡来啰？”
她宠溺地摸了摸莉莉卡的脑袋。
“嗯嗯！”
露露席娅那样说了，而莉莉卡也乖巧地点头回应。
……
无论是女孩之间惹人不自觉扬起嘴角的对话，还是两人手中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其皆是源自于坐落在沚北特区东部商业区中，那条专卖女性服饰的时尚街。
在某个时装店内试穿了洛裙的露露席娅，竟引来半条街的路人驻足围观，就连店员也一度请求她为店铺拍摄看板招牌。
真是让人受宠若惊的经历。
在众人灼热视线和莉莉卡的强烈要求下，露露席娅最终只得将莉莉卡看中的数件服装尽数购下，好不容易才从拥挤的人潮中脱身。
等渐渐离开时尚街的经营范围，踏上淡青色石板的街道，四周的喧嚣声逐渐比时尚街更加稀疏。而耸立在街道两端的白色建筑、互相间隔数米的翠绿阔叶树也渐渐映入眼帘。
——和旧时沚北市区的九煌风街道完全不同。
如果说九煌的街区更具人间烟火气，伊特诺尔的街道则是将极简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下午时分，主营餐饮的店铺门前不会有太多顾客，这条美食街也不例外。
不过旁边就是轨道交通的出站口，光是看着各个店铺门前的一排排桌椅，就可以想象出傍晚下班后，此处人山人海的景象。
那落地窗上张贴的甜品宣传海报一下子就勾住了露露席娅的目光。
“是、是草莓冰沙流心糕！”
宣传海报中粉嫩嫩的一角，刻画着名为“草莓冰沙流心糕”的甜品。
在少量白色奶油覆盖下，遍布气泡状结构的粉红色糕体，看上去比棉花还要蓬松。被切下的一小块处，浓郁的草莓流心仿佛真的快从画面中滴落。奶油上撒满淡蓝色冰沙，正中间托举起一整颗饱满水润的草莓。
草莓味甜品搭配冰沙的组合，对于草莓死忠粉和凉品热爱者的露露席娅来说，完全命中好球区。
“露露席娅，口水，口水……”
小声提醒露露席娅，莉莉卡赶忙掏出手帕，伸到露露席娅嘴边。
回过神来的露露席娅接过手帕，将还在不断产生的唾液咽回去，擦干净嘴角。
“咳咳，失礼了。莉莉卡，咱们试试这家店的甜品吧，顺便买一些回去，让林夜哥也尝尝。”
“呵呵呵……”
莉莉卡眯细双眼，发出轻笑声。
“欸，你笑什么啦？”
“没什么。露露席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见到草莓就走不动路了呢，呵呵。”
感觉像是背后被捅了一刀……
“唔咕！哪、哪有？我明明是想带些甜品回去，让林夜哥也尝尝，才会停留在甜品店门口的！嗯，没错，就是这样。总之我们先进去吧。”
露露席娅几乎是半拖着莉莉卡走进店内，在店员的引导下来到双人桌。和莉莉卡坐下之后，立刻开始点单。
“那个……我要一杯冰伊式和风沐林果蛋糕。”
“草莓气泡果汁和草莓冰沙流心糕，谢谢。”
“！！！”
“怎么了，莉莉卡？”
“没，没什么……”
（公主殿下的喜好，还是真简单好懂呢……）
莉莉卡在心底吐槽道。
她将印满各类甜点的目录交还给店员。
“先点这些就好。”
莉莉卡和露露席娅面对面而坐。
暂时忘却烦心事的侧颜、期待地摇晃着的双腿。
一整天都强颜欢笑的莉莉卡，终究还是无法维持住愈发僵硬的笑颜，趁着露露席娅没有看向她的间隙，显露疲态。
知道露露席娅陷入那种麻烦，又见证她午后露出的不安表情，莉莉卡怎么可能安下心来。
昨夜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但只要能够注视公主殿下的笑脸，再怎么疲惫的精神，也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所以。
莉莉卡这样想到——
绝对要守护好公主殿下的笑容，默默守护好自己唯一的家人。
——不惜一切代价。
有这种想法的莉莉卡，肯定无法得到公主殿下的原谅吧。
因此，这天晚上，莉莉卡又回想起五、六年前的那件事。
到头来，莉莉卡还是没能够把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