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大理石砖筑成的庭院大道后,大门的另一端就是伊特诺尔帝国皇城内城区了。这里是一众皇室成员调养休息的区域。径直通向正殿的“帝国长阶”更是由皇家石匠精心挑选的上好汉白玉大理石打造而成。
黎明的曙光照耀伊特诺尔的大地,帝国长阶在充足的日光下熠熠生辉。成群的飞鸟谱奏着欢乐曲,空气中弥漫着晨间充满朝气的潮湿芳草芬香。几只蝴蝶从法林尤斯骑士的脚边惊起,翩翩飞舞着,不一会儿就飞到帝国长阶那边去,那粉黄色渐渐白了。
等到法林尤斯带领亲卫队赶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穿过亲卫队成员与卫兵队刀光交接的混战中心,法林尤斯来到了她的身前。
心脏被长剑刺穿,干脆利落,毫无留情。洁白的纱装连同长阶一同被鲜红浸染。周遭反射的辉光仿若一层镇魂的薄纱,温柔地将她的身躯托在怀中。
柯蕾特皇后逝世后,法林尤斯愈发觉得她美了。这不是法林尤斯擅自的想象,可能是柯蕾特自己变得美了吧。
“柯蕾特——!!”
绝望的法林尤斯哀嚎着,拔出了银辉的长剑,斩向袭来的卫兵。
“——!”
法林尤斯感到有异样,因此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
他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将怀中的长剑抽出一半。
这里是加长轿车的车厢内部。坐在法林尤斯对面的,是伊特诺尔帝国的现任皇后——柯蕾特·薇·伊特诺尔,以及其怀中出生十月不到的第七皇女——露露席娅·薇·伊特诺尔。
柯蕾特的右手停留在法林尤斯垂落下来的鬓发上。她一边用另一只手托着怀里稚嫩的婴儿,一边瞪大眼睛将视线停留在法林尤斯的正脸上。
“啊啦?你醒了,法林尤斯……就算是打盹也死死地怀抱着剑,真亏你能用那种姿势入睡呢。”
听她一说,法林尤斯惊慌地看向自己怀中的长剑。
洁白的剑鞘饰以镀金纹路,剑格部分刻有伊特诺尔帝国皇族的徽章——那意味着这柄宝剑正是皇族亲自赐予骑士的,至高无上的荣誉。
“非常抱歉!殿下!臣下居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真是罪该万死!”
法林尤斯连忙将抽出的长剑收回剑鞘中,就差在这狭长的车厢内部单膝下跪向柯蕾特皇后谢罪。
“真是的……我都说过咱们两人之间不必遵循那些繁文缛节了吧?我个人还是很怀念像以前那样轻松对话的日子哦。”
“可是殿下……您已经是伊特诺尔帝国的皇后、皇帝陛下的夫人了。还请多一些身为皇族的自觉与骄傲。”
“哼,待事一板一眼这点倒是一点都没变。我还是觉得早些年间的法林尤斯更可爱一些呢。”
“柯蕾特……”
“我看你睡得好熟,担心那一绺晃动的鬓发把你弄醒,所以想把它撩到耳朵后边去夹好。没想到还没有触碰到你,你就醒了——真是抱歉呢,这些天的护卫可是苦了你了。如果还是很劳累的话,千万不要强撑,趁着这个机会稍微再睡会儿吧。”
纤长的手指半遮面,却依旧难掩柯蕾特柔和慈爱的笑意。自幼年开始,法林尤斯就时常从这位大自己几个月的女孩身上,感受到这般情柔女人骨子里特有的母性。自从柯蕾特怀孕并生下了第七皇女后,这股温暖的母性愈发四溢而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再次向她撒娇,想要就这样沉浸在她的温柔乡之中。
但是法林尤斯做不到。身为骑士,自己势必要为了践行高洁的道义而战,为了守护献上忠诚的皇后殿下而挥动长剑。背负着公义与职责的法林尤斯骑士,是不可以拥有向柯蕾特展露自己纤细一面的资格的。
“护卫期间居然打盹什么的,本就是我的失职……柯蕾特却还为我担忧——说实话,柯蕾特,我很高兴,感谢你的关心。”
柯蕾特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法林尤斯的佩剑。
“必须要经受相当程度的实战磨练,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吧?有你护卫左右的话,真是让人感到安心。”
法林尤斯苦笑着。自身砺练出这样一身战斗的本领,全都是为了守护最为珍视的女孩的幸福——这样的话,法林尤斯根本无法在柯蕾特面前说出口。
柯蕾特将视线从法林尤斯身上挪开来,看向自己怀中的小小生命。惹人怜爱的稚嫩幼婴虽然脆弱,却努力地蜷缩在母亲的怀中保持自己的体温。薄嫩的小嘴唇因为徐缓的呼吸而微微翕动。胸口的鼓动虽然细微,但已经是她此刻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真是可爱的小家伙。多亏了有你的守护,她才能这么安稳地熟睡呢。法林尤斯还没有过怀抱婴儿的体验吧,要抱抱看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感受过那种触动一次,再芜杂的心绪都会因此平缓下来哦。”
“我可以吗……”
“当然。”
法林尤斯抱起了那小生命。娇柔又孱弱的小小身躯并没有法林尤斯预料的那样沉重。抱起来的感觉就像是怀中捧起一抔松软的纯水,仿佛只要略有轻晃就会洒落,纤细得让人感到害怕。
柯蕾特微笑注视着法林尤斯怀抱婴儿的模样,脸上萦蕴着幸福的温柔神色。
“除了我和皇帝陛下,宫殿里的女仆哪怕只是稍微靠近,她都会惊醒然后哭闹。这还是第一次乖乖让人这样子抱着。她一定可以感受到法林尤斯你是一位温良的骑士,所以才会安心地熟睡吧。”
“啊……”
法林尤斯不知该如何回话,缓缓抬起头看向柯蕾特——印象中的柯蕾特很少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如此灿然的美满笑颜。
“能够生下这孩子真是太好了。”
柯蕾特流露出慈怜的母爱,静静地凝视着法林尤斯怀中的婴儿。
“没错……真是太好了——”
法林尤斯的话音未落,两人乘坐的加长轿车下方传来轮胎与柏油路面激烈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惯性作用下,两人来不及反应,向车厢前方撞去。法林尤斯死死地护住怀中的小生命。在一番混乱的撞击中,法林尤斯和柯蕾特身上都多少有些冲击带来的皮下伤,但好在那婴儿被保护得周全,仍旧安稳地处在睡眠之中。
“露露席娅!我的女儿!”
“请不要担心,柯蕾特,你瞧——”
确认过孩子安然无恙后,柯蕾特这才吁了一口气。
“快停车!喂!快点停车!保护好皇后殿下!”
亲卫队成员们搭乘的车辆环绕加长轿车展开阵势。负责护卫的骑士们纷纷拔出长剑和铳械与袭来的武装集团展开交锋。
“你们是什么人——喀啊!!!”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纵使亲卫队的成员个个都是经过重重选拔的优秀骑士,但在袭击者庞大的人数优势面前,依旧是伤亡惨重。
出了紧急状况,法林尤斯安顿好柯蕾特和她怀中的露露席娅,提起长剑和短枪拉开了车门。
“柯蕾特,请和皇女殿下呆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车辆内部。我自与敌死战,护你与皇女殿下之周全!”
“法林尤斯,千万要注意安全!”
“Yes,Your Highness!”
法林尤斯从外头将车门锁上,冲陷于敌阵之中。
刺翻了迎面冲上来的恶徒,法林尤斯旋即回首一枪射杀正举刀砍向自己的另一名歹人。
一众暴徒见法林尤斯相当棘手,或是挺起手中的长矛,或是掣短剑来夹攻法林尤斯。法林尤斯手中的长剑往复纵横,寒光闪烁若舞梨花;身体周遭仿佛都是长剑的影子,宛若在战场中央降下一场急骤的瑞雪。
见围攻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法林尤斯横扫面前一众凶徒,力绽狂澜,如岳撼山崩,杀得众人仰面朝天。就在他打算乘胜追击之时,却不料柯蕾特那边传来了惊惶的惨叫声。
法林尤斯只得虚刺一剑,荡开阵角,射杀尾随而来的两、三人后,飞身回到柯蕾特皇后身边。
“殿下!”
“露露席娅!我的露露席娅,我的孩子!”
柯蕾特大声哀嚎。她的双眼圆睁,几乎要迸裂开来。披头散发之下因绝望而扭曲的口唇中,挤出忘我的厉声尖叫。
法林尤斯这才注意到柯蕾特的怀中已然不见那婴儿的身影。
一众歹徒见得手,纷纷脱离胶战,迅速遁入林区。
“可恶,难怪顾忌着不敢开枪……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皇女殿下么?!”
法林尤斯紧握长剑,他不敢看向柯蕾特,不敢见证她那面如死灰的神色。
“法林尤斯!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的女儿!”
柯蕾特向法林尤斯扑来,雪白的脸庞因为郁积的血色而胀得通红。以前她那眼眸中流露出的总是慈爱与情柔,现在却染上了无穷无尽的恐慌与焦炙——这是法林尤斯最不能够容忍的事情。
幸存的几名亲卫队成员纷纷围上前来,等候法林尤斯的指示。
“殿下,我在此向您立下死誓,一定会将皇女殿下平安带回——你们几个,保护好皇后殿下。纵使敌千百人,我法林尤斯亦往矣,绝不负殿下之望!”
扶起倒地的机车,法林尤斯驾驶着咆哮的钢铁猛兽驰入林坡之中。
***
他一下子就从人群中捕捉到了那少女的身影。
建国庆典日的午后,连绵雨丝代替明媚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中央公园的湖岸边。作为伊特诺尔国都奥伦吉顿中紧邻皇城的公立园林,这片草木相接的游园地几乎是普通民众能够触及伊特诺尔皇城的唯一区域。
因此,即便是天公不作美,伊特诺尔的子民们也少有几人就此打道回府。孩童们光着脚丫在积水中嬉闹,成年人则是撑伞伫立在皇帝帕瓦乌斯下令兴建的园地上,瞻仰着那神圣的伊特诺尔皇城。
法林尤斯所追随的那名少女,亦身处其中。
不管烟雨再怎么朦胧,不管被人潮相隔的两人之间距离再怎么遥远,法林尤斯都有能够一眼辨认出她柔美轮廓的自信。
那女孩举起手掌遮挡小雨,憧憬地注视着薄雾另一端的皇城,一直等到法林尤斯凑近她的身边才发觉他的到来。
“……嗨,柯蕾特姐。”
“啊呀?法林尤斯!真是好久不见了——姐姐不在身边没有好好吃饭吧?瞧瞧,你都瘦了……”
柯蕾特放下遮雨的手掌,惊喜地看向法林尤斯。她走近法林尤斯身前,将他那因雨水而凝成几绺的鬓发撩拨到耳后,取下自己的发卡替他夹好。
“快一年没见面了吧?真是抱歉呢,姐姐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你,让你独自一人承受寂寞了。”
“怎么会?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总是依赖柯蕾特姐……柯蕾特姐也要迎接自己的人生,不能总是一味地照顾我的感受,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骗人的,每个孤独一人的夜晚,不想象着她那令人魂牵梦萦的笑靥是无法安心入眠的,只有那深夜的月亮才懂得法林尤斯这快要崩溃掉的内心。这一年来更是如此,仅仅只是接受无法被柯蕾特隔着窗台,以温柔音色叫醒的一个又一个晨间日常,就让法林尤斯窒息地努力了半年才逐渐勉强习惯。
“是吗?真是太好了,法林尤斯也长大了,成为一名成熟稳重的男子汉了呢。”
无法抑制胸口涌起的冲动,法林尤斯很想立刻就开口询问,询问柯蕾特离开这一年最终是得到了一个怎样的结果。
“柯蕾特姐,关于皇妃的选拔……”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柯蕾特的眼眸时法林尤斯又感到却步,一种微妙的空白在两人之间逐渐构筑。更要命的是柯蕾特听清了法林尤斯哑声的呢喃。
“啊,那件事呀……”
(不要,求求你……不要在这种气氛下露出那种表情……)
法林尤斯只能接受自己的一败涂地。
他永远忘不了比自己年长的青梅竹马在那时自然流露的表情。就在她将要永远冠上“伊特诺尔”这一神圣姓氏的前一日。
柯蕾特脸蛋上带着些许歉疚,但还是羞涩地染红了脸颊,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含蓄的笑颜彻底击溃了法林尤斯内心花费一整年构筑的防线。
“本来我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到皇帝陛下身前的。可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从一众美丽的少女中牵起了我的手,明明我只是一个乡下女孩而已。法林尤斯,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巧合的一见钟情和两情相悦吗?这一切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说不定……顺利的话,明天皇帝陛下就会亲自前来迎娶我呢。”
那是坚信自己将会得到美满幸福的表情。自年幼起,法林尤斯便无条件地信任着柯蕾特的笑容。所以这次,法林尤斯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自己是该趁势献上祝福?或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应一声“这样呀”。法林尤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继续站在柯蕾特的面前。伴随一声雷鸣而来的有轨电车,空气中降下的是瓢泼大雨和法林尤斯声嘶力竭的沉默。
拥挤的人群瞬间四散而去,涌上月台。两人被人潮挤到一块,四周充满了彼此的体温和雨水的味道。
“啊……糟透了,明明好不容易才得以相聚的。法林尤斯,我们去湖边的凉亭里躲躲雨吧?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不顾大雨滂沱,不顾浑身湿透,柯蕾特卷起跳珠在雨幕中渐渐远去。法林尤斯有种预感,如果现在不追上去的话,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柯蕾特了。想到这里,他孤单得快要哭出来,追随着柯蕾特若隐若现的背影跟了过去。
过了桥,雨声又起了些变化。
缠绕凉亭顶部的带叶藤蔓摇曳的声响,逐渐比雨滴拍打在湖面的声音还要清晰。透过墨色林木可以看见水面倒映出狗尾草的绿色、天空的湛蓝色和皇城不含杂质的纯白。
天边再次隐约响起遥远的雷鸣声。
拂过湖面的清风沙沙吹动簇集的狗尾草和柯蕾特的秀发。她的侧颜愈发缭扰法林尤斯芜杂的情绪,他总觉得似乎很久以前,在两人共同生活的乡下果园中也曾见过同样的场景。
“法林尤斯,你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耳畔突然传来了柯蕾特细腻的嗓音。依靠在木栏边的她用胳膊撑起半边脑袋,以微妙到能够最为完美展现女性魅力的角度侧脸看向法林尤斯,擅自投去期待的目光。
“我……”
空中闪过一道白光,发出轰然巨响。周遭的气流宛若音响的振动板颤动着。灰沉的积雨云不断翻涌,云层内部孕育着一道道不断闪烁如毛细血管一般的紫电。两人的四周已经因为滂沱的暴雨变得白茫茫一片,凉亭内外仿若两个完全独立的世界。
柯蕾特湿透的布料处隐隐约约透出香肩的肉色,贴黏在肌肤上的衣装可怜兮兮地勾勒出她艺术般的身体曲线。雨水掺杂着柯蕾特身上浅浅的体香弥漫在只属于两人的庭院。这样的画面要是能够像昙花一现那样转瞬即逝就好了。法林尤斯再也无法强装一副男子汉的模样,任由断线的泪珠划破自己的眼角。
“柯蕾特姐,我对你……我……”
——啊啊,不要说出口。这样下去,我们之间的雨季就要到此为止了。柯蕾特这样想着,用食指按住了法林尤斯蠢蠢欲动的嘴唇。
“求求你,法林尤斯,不要说出来……”
讨厌,我讨厌自己就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明明关键的地方早已对你暴露无遗,我却还是为了这种事情向你哭闹。
“既然如此,你明明一开始就该断了我的念想啊!你从最初就知道我向往着什么、憧憬着怎样的人。你也再清楚不过那名少女绝对不会接受我的思恋,我的目标永远都不会实现。你明明都知道!”
我讨厌自己在心爱的少女面前哭得这么难看,我明明一直努力地在你的面前装作大人,可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个如此狼狈的模样。
“可是你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擅自地将你的温柔不断施加在我的身上。都是你的错,害得我成了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法林尤斯……对不起,对不起……”
讨厌,我讨厌这个女孩,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对不起……”
那微弱的声音最终也要淡入倾盆的雨水之中。
无以言表,直到今日,互相扮演温柔的两人,所积蓄的冲动全都化成了这雨幕中鲁莽的拥抱。
真是讨厌,我讨厌这个女孩。迎合着我的拥抱扑上来,明明只会让我越陷越深啊。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就连现在讨厌你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更加地喜欢你。
“柯蕾特姐,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自云层间打出一道金灿的光束,落在两人的雨帘之中。金色的雨水如同飞舞的火炎,光的庭院周遭愈发闪耀。
“所以,我不会再遭受你的支配。你刚才的问题,我要给出只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错的不是你,而是无法掩藏住爱恋并因此伤了两人感情的我啊。所以——
“我要成为骑士。我只会为了道义而战,为了对抗不公与邪恶而战。我只会献上我的忠诚,而我的爱,我要狠狠地全都留给我自己。”
柯蕾特颤抖着,把脸埋进法林尤斯的肩窝,冰冷的鼻尖抵住他的脖颈。泪水连同温热的鼻息一同诉说着她诚挚的感激——至少两人之间的回忆与未来因法林尤斯的回答而得以挽救。
“这样啊……那姐姐我就放心了呢。谢谢你,法林尤斯。幼稚的爱哭鬼其实是我才对,拯救了我的法林尤斯才是成熟的大人。谢谢你……”
(不,并非如此,柯蕾特姐,只是……)
唯有这份青梅涩恋,是我坚持至今的凭依。我想要做的,只是守护好无法触及的、最为所爱的你的幸福而已。
***
一阵惹人生厌的躁郁气氛在守候原地的众人中散发开来。
恐急的袭扰几乎要将柯蕾特的心灵撕裂开。若是失去了女儿,再连法林尤斯也就此一去不复返,她真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究竟要如何是好。可自己却是如此的无力,能够做到的,也不过在此为两人献上最为虔诚的祈祷而已。
或许是柯蕾特的祷告感动了神明,那骑士的身影冲破林界的束缚,重现柯蕾特的视线中。
“殿下快看!是法林尤斯骑士!”
那迎面而来的人影——或者说是血影更为合适,一路狂奔至柯蕾特面前。这一瞬间,他双膝跪地,失去知觉的双手就连荣誉的宝剑都无法再握持,却还是凭借着本能死死捧怀着那脆弱的生命。
“殿下……”
“法林尤斯!”
柯蕾特连忙迎上前去。
“露露席娅殿下受难,乃法林尤斯之罪,纵万死犹轻!”
——那女性正在哭泣。
她低声啜泣,美丽的脸颊因为激动、歉意和尚未平息的惊恐混杂在一起而显得憔悴。
她责备自己。
她以自己的骑士为荣。
高洁的骑士因深陷敌围拼命冲杀而被鲜血浇灌污染。黏着肉片的浊泥紧附在法林尤斯被泪水濡湿的脸颊上,浑身上下无一处净洁。
唯独怀里那绣褓中的婴儿依旧纯洁如初,睁着澄澈明亮的双眸,好奇地打量着怀抱自己的骑士,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为其揩抹掉眼窝之下的泪痕与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