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奈奈的视角】
他们脸上流露出笑意。上扬浮动的嘴角就如同继续往注满水的桶里倒入清液,多余的部分会满溢而出那般自然,看不出一点逢场作戏的成分。
在碰上吕明觉之前,我从未见过她脸上洋溢过这样纯情的表情。
与之相对,阴暗地跟在两人身后的我,简直就像是不会发光的灯泡一般多余。真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悄悄躲进去。
昨天结束面谈后,自随同宵暗一起回程的途中开始,我不止一次思考过一个问题。
——恋爱究竟是怎样的体验?喜欢上一个人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并不是说我对某个人产生了什么好感,才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花费上一些心思去深入领会一番。我个人本来是对这种东西不怎么感兴趣的,可到头来,我还是克制不住求知欲,有些可笑地认真思考起来。
对于除了工作和行动上的需求外从未与异性有过交心的我而言,这种已经被世人谈论过不知几万几亿次的落俗探讨反而显得新奇又神秘未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总是按耐不住想要更加了解宵暗的冲动,以至于这种萦绕在脑海中的思索总是挥之不去。
“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概念?”、“正确的价值观是什么,又该怎样养成?”、“对社会问题的思辨是必要还是多余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因为我与同龄人相比显得过于异样的人生经历,没能够得到来自于成人的引导与解惑,导致我只能够在日常点滴的观察中,一点一点拼凑出自认为正确的答案。而如今要解析起“恋爱”来,这份缺乏基础理解却坚持为之的努力劲儿,正经得连我自己都不禁羞得脸红。
和广义的“爱”不太一样。幼时父母对我的关心照料可以算是爱,我对某样物件的珍惜也多半是爱,哪怕是同性之间在肉体上的交触说不定也算是一种爱。一般来说,大多数爱都会让人在各个不同的方面产生与之对应的愉悦感。
而“恋爱”大概是一种不太一样的定义。它应该是一种更具有少女情怀、更浪漫的美好事物。或许夹杂着一些酸涩,但甜蜜才是主基调。若不是如此,世上哪又会为此诞生出这么多描绘恋爱的画卷、歌颂恋爱的诗章。
但诸如此类的概念,我也不过在书籍上或影视中常常见到,在现实中却一次都不曾亲身体会过。
其结果我直到入睡之前都没能够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只记得夜里,被撕裂一般痛苦的雨声诡异得有些渗人。
因为没怎么睡好,我起得晚了些,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好在洛基罗斯派遣来协助宵暗的那一支浊影队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来得晚了些。
几人和首领打过招呼后,站在没有积水、还算干燥的地块附近,一边打量着其他成员,一边等候宵暗的到来。
果不其然,洛基罗斯调来的,是吕明觉所在的那支队伍。成员编制和一天前一模一样,还是那几个在外形神貌上各有区别的男人。
“打扰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走到几人旁边。
“啊,是你。我有印象,你就是昨天前去交涉的代表吧。”
领队的中年男率先向我搭话。我点头回应。
“想必你也应该听说了,我们是作为防疫局那边指定的护卫代表前来的。后续的协同行动还请多多关照。”
就其展现出的态度看来,他是一个性情温和的男子。还好还好,要是和一个性格扭曲、难以正常交流的暴躁男组队行动,只会叫人心中七上八下而已,哪还能将精力投入到调查中。
我将上了保险的手枪装入大腿上固定的枪套中,绕过其他几人,装作一副等待宵暗前来的模样占据了吕明觉身边的位置,并暗自打量着他。
为什么会是这家伙?
宵暗指定他作为护卫的理由,我自认为已经知晓一二。可洛基罗斯明明可以和宵暗谈判,选择一些更为亲信的人选,而非吕明觉这样曾背负刺杀帝国皇子罪名、与宵暗有所交集的人物……
昨日离开前,洛基罗斯的脸上一直挂着危险且自信的笑容。光是想想洛基罗斯的喜悦背后蕴藏着怎样的内容,我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样想的同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喘着气快步走来。是已经再熟悉不过、身着一如既往古怪服饰的少女。
“意外地来得挺晚。你今天心情倒不错啊,昨晚是想着什么人睡不着么?”
我打趣地向她发起问候。宵暗一边喘息以平缓看上去略显疲态的身躯,一边不解地看向我。
“唔?路、路上耽搁了一阵子。让你们久等了……”
“这边就是洛基罗斯派来直接协助的队伍,宵暗。”
介绍过身旁几人的身份后,我走到宵暗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呢,本来还想着那一别之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再会……不过,真是叫人意外。宵暗居然是这个组织的一员吗?”
看上去吕明觉也相当期待与救命恩人再度相逢,不过就宵暗会作为组织代表出现这一点,他显得有些忧虑。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我算不上隶属于他们的成员。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委托者和被委托者那样吧。”
“原来如此。话不说远了,先来看看有关猩红的情报吧。”
“嗯。猩红就是传闻中那个杀人的怪物对吧?”
“没错。”
吕明觉沉重地颔首。简短回应过宵暗后,他与领头中年男同时侧头、一脸严肃地看向红毛男——也就是那个看上去像副队长的家伙。
“最开始听闻的时候,我只当它是民间谣传。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怪物这种东西。”
“没错,它的存在已经被我们防疫局证实。”
红毛男对着宵暗无奈一笑,语带叹息地这么说着。说的时候表情十分正经认真。他从外套内侧取出一份函件,拆解后开始解读其中有关猩红的情报。
“他大概是两月前开始出没于特区以南的旧沚北市区部分街巷区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不明晰他行凶的目的。就少量幸存者的目击情报来讲,他的身形相比正常人类略显庞大,有着扭曲尖锐的利爪和赤红眼瞳的浊眼。”
“也就是说,对方是形似鬼怪的浊眼病人一类的东西?”
宵暗若有所思地侧头。红毛男顿了顿,以肯定的说法回复对方:
“可以这么理解,这样想起来会比较方便。由于这怪物杀人手法过于凶残且无节制,特区以外的地方又缺乏监控摄像头一类的设施,大家都不知道他潜伏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他的行动踪迹。住在受害区域周遭的居民为此感到相当不安与恐慌。我们的任务,就是捕获那个怪物。”
“要求生擒呢。”
“没错,这是洛基罗斯殿下特别嘱咐的。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地将目标活捉。考虑到人权相关的问题,防疫局研发的新药一直没能够用以病患实验,也因此陷入到药品改良方向不明确的疑难中。但如果是同样拥有浊眼病症的怪物猩红,就不必顾及人权方面的碍阻。”
“帝国的皇子殿下还真是强人所难。对手可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怪物,想要在古旧错杂的窄巷中将他捕获可不是件易事。”
宵暗埋怨似的轻叹道。关于这点,也正是先前与洛基罗斯会面时,我想要向他抱怨的。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足以将人生剥肢解的怪力妖鬼,想要凭借人力活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毕竟是对方主动伸出橄榄枝邀请我们合作,当面指出他的不是感觉又不太好,所以那个时候我姑且选择了沉默。
“是这样没错,这点我们也明白。可惜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为了将所有浊眼病患者从病痛中拯救出来,我们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
红毛男苦笑着点点头。
“目前有关猩红的已知情报就这么多了。至于福音和锈风相关的信息,应该是你们那边掌握得更多一些吧。”
他把函件放回外套中,顺着脖子、肩部和胯腿的关节连接处沿线整理过制服上的褶子,将视线投向我这边。
“具体情况正如你们所见的那样,经由锈风之手流通出的福音完全可以用失控来形容。就连特区里的伊特诺尔人都拿他们没办法,我们这边也是力不从心。”
“是吗?那这样看来两边都很棘手呢。”
那男子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似是感到为难地伸手抓起红色挑染一侧的刘海,顺着发根向头顶梳理又任其垂落回额头前,长叹一声。
“所以。我们应该先从哪边解决起?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宵暗。”
亲眼见识过宵暗智谋的吕明觉,对于这位少女才能的认可度看来不在我之下。他以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宵暗,等候对方做出判断。
“虽然是洛基罗斯亲自派来协助的队伍,但我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几位是否愿意听候我的调遣,按照我的指示行动。”
宵暗问道。浊影一行人互相交换过眼神后,纷纷点头。
“我明白了……”
那之后,按照宵暗的分配,我和宵暗、吕明觉一组,剩下几人为另一组,两边同时展开对猩红行踪的调查。至于福音那边的问题,宵暗临行前有向首领进行交代,想来应该是想要先借由洛基罗斯手下防疫局的力量迟滞福音的蔓延,等完全解决猩红的问题后再回首来解决吧。
其实对这种行动方针略感疑惑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如果能够动员更多的组织成员或是浊影前去搜查猩红的踪迹,进行大范围寻探,理论上效率会比仅我们几人闷头苦干要高上许多。因此想当然,队伍中不少人都提出增派更多人手加入调查这一设想。
宵暗听闻后立刻就摇头否认了他们的想法。在不能排除猩红拥有类似于人类智力的情况下,盲目扩大搜查队伍只会打草惊蛇,如此一来反倒会拖延侦查进度。同时,猩红若是真如传闻中那样嗜血成性,小支队伍反倒是引诱其主动现身的优质饵料。听过宵暗这一番解释后,持有疑虑的几人这才沉下心来投入到行动中。
回想过出发前的一切细节后,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将自己从冷冰冰的回忆中拉回略显湿热的破败巷弄。
今天的天气与往年的这个时候相比起来似乎要更加沉闷一些。一颗被我不小心踢到的石子在积水的坑洼中飞溅而起,滚入一旁漆黑的建筑裂隙中。被惊动的鼠鸣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从那暗不见底的墙缝中扩散出来。
第七号街巷,住户二十一。我在手绘地图上顺着一条条竖向排列的街道示意线附近按序号画叉。随着剩下的可排查区域越来越少,我们决定暂且先休息一段时间。
“谢谢,真是麻烦您了。”
宵暗和那位奶奶道谢后,接过对方递来的木凳,摆放在干燥的屋檐下方。奶奶眯眼看着我们,脸部皱纹中堆叠满慈祥的笑意。
“那猩红害得周围的居民非得为他提心吊胆、备受压力。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愿意行动起来将他驱逐,反倒是我们这样的老骨头应该感谢你们呢。你瞧瞧,咱一把年纪了,既不能提供什么实质上的帮助,连有用的消息也提供不了,真是惭愧……”
“没有的事,这至少证明猩红并没有在附近留下活动的踪迹,大大削减了我们接下来的排查范围呢。您给出的情报相当重要哦。”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呀……”
奶奶开心地颔首,回到屋中。
顺便一提,为了避免引起周遭居民的不适,吕明觉遵循宵暗的建议,提前换上了对方送来的日常服饰。
相当明智的选择。虽然防疫局明面上投入到了此次合作中,但是住民们可不管这些。穿着制服只会妨碍到与附近居民正常的沟通交流。
我和吕明觉分别占据了板凳的两端后,宵暗理所应当地坐进中间的位置。我将整张地图在大腿上摊开,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叉,只有少数几点被圈起来。光从地图上根本看不出猩红行动轨迹的规律,唯一有用的情报,大概就是从一位住民口中得知了其中几处集中行凶现场都出现过断裂的尖锐指片一事。这些是我们花费了数个小时整理出来的结果。
我轻吐一口气,缓释着疲惫感,将大腿上的地图重新捧起,按照序号排序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附近街巷传来鼠类奔跑吱叫的声响,在这沉寂的空间中,那音量不可谓不大。或许正是因为这声响的存在,我才愈发感到周遭的环境浸淫在一种静谧的氛围当中。
将地图标点大致位置记在脑海中后,我抬起头看向对面街窗中投来目光的自己。无视掉一旁接过吕明觉递来饮用水的宵暗,自顾自地陷入到思虑之中。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根据凶案现场的分布位置看来,猩红最初的行动范围十分密集。那怪物往往是在一条街巷残害近十人后,又会在不久后前往附近的区域进行下一场浩大的狩猎盛宴。可时间越是往后推移,受害人分布的位置愈发散乱。经常出现距离一处多人遇难现场相当远的地方再度发现单人遭害的情况。由于尸体早已被附近的住民处理掉,我们也没办法从现场取证中获取任何有效的信息。
我将地图叠好收回口袋中,略作思考,试图理清这一串案发地点之间的关联性,最终却迷失在暧昧模糊的混沌之中。
“那个……雨宫奈奈。”
“嗯?怎么了。”
似是确认过我已经从自我的思绪中脱离开来,塑料瓶装纯净水随着清朗男声出现在我的手臂一侧。我下意识地接过那瓶饮用水,顺便将脸扭向那声音的来源。视线顺着其抽回的手臂经过宵暗胸前,只见那五官俊美的男子对我微微一笑道:
“这一趟走下来有够累的吧?辛苦了。”
察觉到我看着他愣神后,吕明觉回首看向其他地方,拧开手中塑料瓶的瓶盖,大口啜饮着其中的清水。
“啊……谢谢。”
见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宵暗侧过身子冲着我笑了笑。我控制着自己不去在意她视线留在脸颊上的炽热感,只觉得手中本该透着凉意的水瓶萦蕴着一丝温热,大概是因为这瓶水被我握在手中太久了的缘故吧。
“呀——!!”
就在我沉浸在这股暖意之中时,一声尖厉的少女叫声自街道尽头传来,击碎了周遭静谧的空气。吕明觉和宵暗两人几乎是同时警惕地站起身来。慢两人一拍,那声响的余韵彻底消散后,我这才大梦初醒似地跟着站起,右手紧握固定在大腿上枪套中的大口径手枪——考虑到那怪物的体格可能会强于一般人类,常用口径的手枪可能无法对其造成有效伤害,所以出发前我选用了比一般九毫米手枪弹杀伤力更强的点四五口径手枪。
年迈的奶奶推开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我们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她连忙走上前来按住了我准备拔枪的手。
“别紧张、别紧张。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啦。”
“见怪不怪?那是什么意思……”
我怀揣着满腹疑问看向奶奶。
“你们看看,那间屋子——就是窗户已经破掉的那间。”
我们几人顺着奶奶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间和周遭房屋比起来还算洁净的斜顶房。窗户因为常年没能得到修缮,裂开的部分已经有些变色了。
“那是一名浊眼病小姑娘的家。她独自一人住在那里。因为病症的缘故,她的浊眼视力是一天不如一天,经常会出现这样子撞到东西后尖叫的情景呢。”
“原来如此……”
我松开了紧握枪柄的手指。
“我们过去看看吧。”
宵暗扯了扯吕明觉的衣角。
“啊,我明白了。”
将木凳抬回奶奶屋中后,我们几人迈着慎重的步伐朝那房间靠近。虽然已经从奶奶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但有备无患总是好事,不能确定猩红就百分百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附近。
吕明觉握住腰间的剑格,宵暗走在他身后,我则是一遍注意周围的情况,一边护着手枪跟上前去。
他敲了敲门。但是并没有回应。
难道已经遇害了——这种想法在我的内心蔓延开来。
几次叩门无果后,我们几乎要准备强行突入。这时房间内传来了虚弱的回应。
“是谁……”
是含糊不清的女孩音色。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我们听住在附近的奶奶说这里有一名浊眼病患者。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确认……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太好了……请帮帮我,我伤了脑袋,现在不太方便行动。”
互相对视后,我们将没有上锁的门推开。
房间不大,没有充足的光照。但好在有经常清扫打理,没有想象中的发霉味道。
一个女孩跪坐在地上。破碎的陶片粘合起来大概是一个花瓶模样,而现在则是毫无章法地散落在女孩身边。头顶渗出的暗红色血液覆盖住女孩尚还健康的那只眼球上的目胞,刺激得她睁不开眼,只有丧失光明的一颗浊眼无助地来回打转。
我将一地碎片扫开,把女孩周遭的空间清空出来。吕明觉上前将她抱起,轻放在一旁大概是床铺的平台上。
“明觉,有带碘伏和纱布吗?”
“啊啊,在这里。”
接过吕明觉从提包中取出的医疗用品后,宵暗熟练地开始为女孩清理伤口并进行包扎。
从外表看来,女孩竟一个人熬过了病痛带来的精神折磨,可是她的肉体恐怕早已濒临崩溃边缘。
蓬乱的头发干枯无光,瘦削的肌肤几乎要失去最后的血色,变成犹如僵尸一般的青灰。痛苦如同毒素一般席卷过她的静脉血管后鼓起,让青黑色的痕迹遍布肌肤,宛如世界地图上那一道道堆积而起的山峦线。
更严重的是她那只浊眼——已经被漆黑浊染的眼眸连其中的瞳孔都难以被分辨出,如不是偶尔转动牵连着些许折射出的光点,几乎要让人怀疑这只眼球已经彻底坏死。那污浊之色像是满溢而出一般,以电流状撑开眼睑的包裹,刻印在她的浊眼周遭皮肤上。
清理过破片,我将扫把斜靠在墙角。拉开泛黄的窗帘后,我顺着光线照入的方向走到宵暗身边。
“怎么样?她的病症。”
“看来是晚期了呢……”
宵暗摇了摇头。
“如果有净瞳散的话应该还能多活一年吧。”
她嘴里嘀咕着。经由那机甲装置模样的束发物高高托举而起的双马尾,顺着宵暗嘴角一起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说到净瞳散这东西,洛基罗斯手下的防疫局中应该会有不少存货才对。
“谢谢你们的帮助。哥哥姐姐们待在我的身边,就不怕我把病传染给你们吗?如果害怕的话,可以稍微站得远一些哦。”
“怎么会,那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担心。”
我立刻就打消了女孩的顾虑。
在这片区域混迹多年,我接触的浊眼病患者早就多了去了,也不见得就此患上浊眼病。这种怪病据说是伴随第一次大崩陷同绮晶石一起出现在世上的,算是一种传染率极低的病。除开接触地表裸露泥渊区域造成的感染,其他的感染源都暂不明了。正如其传染方式和根治方法都不得而知那般,浊眼病与同一时期出现的绮晶石和大崩陷之间的关联也无人知晓。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这样子一个人生活太危险了。没有人在附近照料的话,碰上这样的情况你该怎么办?”
“这……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女孩咕哝了几声。
“雨宫奈奈,能让组织那边收留她吗?”
宵暗转过头来,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睛,但能够很明显地体会到她正注视着我。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空置房间多的是。”
“药物的话,我想可以向防疫局那边进行申请。”
吕明觉附和道。
“诶?你们要把我带走吗?不行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的。”
女孩慌乱地摆手,是在怀疑我们对她不利吗?
“我们没有恶意。你一个人在这生活确实太过危险,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宵暗走到她身边坐下,抚摸着女孩的脑袋以安抚对方的情绪。
“不,我并不是在怀疑你们啦。你们要真是坏人,完全可以直接把我绑走嘛。只是,我想要留在这里等哥哥回家。要是哥哥回来时发现我不在家里,肯定会着急的。”
哥哥?可是从先前奶奶的话语中听起来,这里应该只有女孩一个人居住才对。
“我还以为你应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才对……”
吕明觉将我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这段时间是这样没错……其实几个月前,哥哥在外出时被防疫队的叔叔们例行收容了。他后来托人转告我,等他治愈后就会立刻回来找我的。”
“……”
听完对方的自白后,吕明觉暗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也没关系,你可以留一张纸条在这里,上面写好地址。等你哥哥回来时,他能够第一时间知晓你的去处。”
我伸出手比划着写字的动作。女孩用那只健康的眼球注视着我,略带疑虑地眨眨眼。
“真的没问题吗?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不会的。救助生活不便的平民,本来也算是组织的初衷之一。倒是你这边,要是真不愿意离开,我也不会强求。”
女孩不语,看上去是默认的样子。
“有什么想带走的东西吗?”
我接着问。
“这个嘛,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带走……只有那一件东西,可以请你帮我拿过来吗?”
女孩指了指玻璃橱柜的顶部。宵暗走过去,踮起脚尖试着将那盒子取下,可怎么也触碰不到。吕明觉见状,起身将那盒子送入宵暗手中。她面向吕明觉笑了笑,转过身把盒子捧到女孩跟前。
“谢谢你们。”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宵暗有些好奇地探头去看盒子内部。女孩静静地将盒盖取下,将其中的物件小心拿起。
那是一串珍珠项链。
“唔哇,好漂亮的项链。”
“这是哥哥送给我的。我想要带走的,就是她了。”
“你的哥哥,一定深深地爱着、关怀着你呢。”
宵暗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食指轻轻推动项链一侧的珍珠。
咔哒。
两颗珍珠碰撞的悦耳脆响传入耳畔。那女孩盯着宵暗愣神,没一会儿,她簌地扑进宵暗怀里。
或许是因为自房檐打下后照入室内的微弱光束的原因,女孩那被光点渲染、蕴育着笑颜的端正面容好像在哭泣一样。
……
在将女孩送回组织基地后,我们三人又继续着原先的行动计划,继续排查那片区域。
直到撞见那具形如绽放蒲公英一般的尸骸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