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气氛在身形庞大的猩红鬼影与黑衣骑士之间萌生，宛若不见形体的荆棘扭曲生长，又似毒蛇一般逐渐将两人——或者说是人与某种生物的四肢缠缚。
自吕明觉眉头紧皱的眼角、因持剑拼力抗衡而不断震颤的双臂中，流散出的紧张气氛和重压感。
以及猩红诡异炽眼中所弥散开的嗜血癫狂。那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类似于人类的凄惨气氛。
长剑穿过两只利爪的间隙，使得有如枯枝的爪子互相交错，一时无法挣脱开并发起接下来的攻击。而长剑也因招架这沉重的威压而动弹不得。
在这种双方对峙的情况下，因沉不住气而擅自将武器抽回的一方势必要承受相应的风险。那萦绕在两者之间的扭曲杀气可不只是无形的抽象之物而已，它会以荆棘的长鞭啃噬招架力率先衰竭下来的一方。盲目从重压的对峙中卸力脱身，不仅会伤及紧绷的骨肉，更会给予对方可乘之机，借着积蓄的力量进一步追杀，使还未站稳脚跟的弱势方疲于应对接连而至的攻击，最终败下阵来。
更何况吕明觉有着绝对不能挣脱开的理由。
他的身后就是手无寸铁的少女，一条健康鲜活的生命。一旦吕明觉自猩红面前脱身，她将不得不面对“死亡”这一意义的具象化，这也将是她生命之脉动的永远停息。
在面对浊眼病晚期的女孩时，没有充足学识和技术去挽救其生命的吕明觉，只能无力旁观。可如果要面对的是猩红这样能够以刀剑触及的对象，自己说不定还能凭借手中的武器，从它手中夺回一些无辜且珍贵的生息脉动。因此，吕明觉决不能坐视他人的性命消逝在自己眼前。
即使现在周围的环境再怎么晦暗；空气再怎么紧张凝固；在猩红非人之力的压制下，自身的四肢再怎么麻木痛苦。所带来的体验与“死亡”所代表的真正消逝之感亦有差距。在完全败下阵来之前，吕明觉都不可能体会到这种感触。
可宵暗不同。既没有身体素质又没有防身武器的她，只要被猩红近身，只会有一个下场。
这种事情的发生，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咕呃……”
话虽如此，吕明觉还是开始感到有些恐慌了。
在过去面对人类的刀剑、机甲的炮火之时，也从未感受过畏惧的吕明觉，这是第一次在“非人生物”的利爪下产生恐惧情绪。
并非是因为人类和机甲的致命性不比猩红，而是因为这是吕明觉第一次体会到绝对的战力差距。
就算是面对自己师傅武靖的全力进攻，吕明觉也尚还有沉着应对之力。驾驶战神阿瑞斯进行的机甲作战，更是几乎没有敌手。可面对这种力道大到超乎常理的怪物，仅仅只是抗衡它施加的重压，吕明觉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虽然有着信念的加持，但肉体的颤抖和恸哭不会骗人。
猩红的身躯固然庞大，可支撑起它身躯的四肢干瘦如柴。凭借这样一触即溃的躯壳，就能够将精钢百炼的长剑和磨砺多年的身体完全压制——这种事情本不可能发生的。仅仅只是自己的骨肉颤抖倒还有可能，可为什么连长剑都在其威压下逐渐弯曲发出悲鸣？
（这种力量……太诡异了！这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
吕明觉咬紧牙关，沉下重心，将长剑握紧，凭借腰胯部一起发力，与双手共同抵抗猩红的攻击。
这怪物既有速度又有力量，哪怕是吕明觉全力应战，胜算也几乎为零。如果不考虑己方伤亡的话，在其攻向宵暗之前就用长剑斩断它的手臂才是上策。
但是不能拿人命做赌注。
……现在只能放手一搏了。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战胜这样的怪物，需要一名身手灵活的战斗人员协助才能有几分胜算。
在吕明觉短暂思考下定决心的同时，猩红卡住的利爪渐渐地快被抽出，随时会展开接下来的攻势。
“宵暗，快退后……雨宫奈奈！”
露露席娅遵循吕明觉的指示，从他身后脱身，迅速远离战场。
“什么……”
上一秒还因恐惧动摇而愣在原地的雨宫奈奈，一瞬间就明白了吕明觉的用意，迅速将手枪中的弹匣卸下，重新装填弹药。
在外行眼中看来，吕明觉的一连串动作，几乎可以视作落败的前兆。右膝下沉，胸腔后仰，两臂微颤，所有动作看上去是如此吃力而缓慢，猩红的爪子几乎就要刺穿他的脖颈。
但雨宫奈奈或多或少知晓其中的玄妙之处。这一套动作虽迟缓，却施行得行云流水，完全不见一丝因动摇产生的犹豫。
那是某种武艺的其中一式。若是排除欧若拉以速度著称的诸武招法、伊特诺尔以力道为傲的兵器操使之功，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通过改变呼吸方式来调动运转全身真气，以达到强化身体特定部位的效果，同时讲究化劲接招的九煌传统御剑术。
这种足以接下沉重双手巨剑的东方招式，能够让吕明觉化猩红施加在长剑上的力量为己所用，并顺势展开反击。以轻制重，以慢破快，这正是九煌武术深奥精髓所在。不依靠凛冽迅猛的进攻，仅凭借绵密的防守就能够抵御并击败一切来犯之敌。
虽然雨宫奈奈略有接触这种武艺，但对于她这种入门级别的学徒来讲，平时的战局只要凭借基本功和女性身体的柔韧灵敏便足以应对，若是有更危急的情况，就调用多年以来的战斗技巧协助。像吕明觉这样将这门技艺磨练至如此娴熟的程度，是雨宫奈奈完全无法想象的境界。
就在利爪即将刺穿吕明觉脖颈的瞬间，吕明觉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张开十指，调整好姿态后重新紧握长剑。他稳定且高频率地抖动整个剑身，长剑很快从猩红枯枝交错般的爪子中脱离。
而在长剑挣脱束缚的同时，吕明觉微微侧身，与猩红面对面，向着它的反方向抽身而去，顺势将猩红施加在长剑上的力连同自己的力道一同拽出，划过猩红的右臂。
瞬间扑空的猩红控制不住身躯，利爪刺向石板路面。长爪折断的同时，路面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粉碎。
“雨宫奈奈，快开枪……”
话说到一半，吕明觉改了口。
“朝着它的头部射击！”
雨宫奈奈也不敢懈怠，只消半秒不到便完成瞄准。为了确保命中率，每次射击都是在控制住枪械后坐力、枪口恢复到预先位置后再次进行。
从造成的伤害来看，雨宫奈奈的射击可以说是弹无虚发。倒地的猩红半个脑壳都被大口径弹药轰飞，换做是一般的自然界生物，恐怕早就彻底死亡。
猩红痛苦的嚎叫如凛冬寒风一般冷冽，听上去似是从四面八方压来。仿佛这街道地下就是黄泉地一般，有无尽的怨鬼亡魂在嘶叫。
随着一阵杀意凛凛的骨骼扭转声，猩红重新站起身。众多黑泥状物质包裹其受伤的头部和乱爪，凝聚成形后，完好如初。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吕明觉重新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应对猩红的下一轮冲击。
但好巧不巧，听见街道上这般骚乱声响的防疫队成员纷纷拔剑而出，注视着破碎成齑粉的路面和被尘埃包围的猩红。
“那是？猩红？让我来抓住这个怪物！”
身材健硕的队员想要凭借自身的体型优势上前活捉猩红。可没有见识过猩红恐怖臂力的他很快就要为自己无谋的行动感到懊悔。
“等等，不要过去！张叔快拦住他！”
露露席娅尖声呼叫。张队怔了怔，慌忙伸手去拦，却为时已晚。
那名队员已经持剑奔至猩红面前。
“不要……”
吕明觉瞪大双眼，瞳孔缩小，近乎无望地低鸣。
队员痛苦的哭嚎还未来得及从咽喉里挤出，他的身体便轰然倒地。
猩红收割生命竟毫不费力。
再也看不见它全身剪影中的爪子，取而代之的，是握在手中的球状物体。
人类的躯体倒在地上，只能看见身上穿着的防疫队制服，看不见长相。因为他的头正被猩红擒在手中。
鲜血从球体中流落，被猩红贪婪吸食。沐浴过血液的猩红愈加癫狂，朝天吼叫后将脑袋随意丢到地面。然后，如同皮球一般，头颅在地面弹起，滚动数圈后眼睛朝着吕明觉那边停下。
他的神色仍旧如此英勇，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将罪孽深重的猩红捉拿。
“可恶……不可饶恕……”
和雨宫奈奈交换过视线后，吕明觉将长剑一抡，向猩红奔袭而去。雨宫奈奈跟在吕明觉身侧约四步的位置，装填好弹药并抽出短匕，随时准备协同吕明觉发起攻击。
防疫队一行人见状，也纷纷握住长剑准备前去协助，但是被露露席娅拦了下来。
“请不要上前去。我不是质疑各位的执行力和意志……但是那怪物的力量过于惊人，如果要顾及各位的安危，会干扰他们两人战斗的。”
“可是，我们就没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地方了吗？”
张队咬紧牙关，不甘地一拳砸在矮墙上，逐渐浸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
“我能够理解各位的心情，我也正在思考对策……之后会有需要借助各位力量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劝住防疫队的几名成员后，露露席娅忧心地观察着几人的战况。
吕明觉以长剑不断斩击猩红，并招架其宛若旋风般袭来的尖爪。雨宫奈奈则是趁机从吕明觉身侧飞身蹿出，用短匕切割消耗猩红，在吕明觉明显吃力于应对时，开枪射击猩红头部来争取喘息之机。
就战况上看起来，是两人略微占据上风。但是露露席娅清楚，两人的战斗技艺再怎么高强，也不过是凡人之躯，终有被积聚的疲惫拖垮之时。反观猩红，不断受伤，不断痊愈，两人造成的伤害就像是用刀剑斩击淤泥一样——如此徒劳无功。
这样下去，局势会愈发不利。可自己又不能够轻易使用红魔姬的破灭玛娜来加入战斗。这种玛娜具象化的术式太过于明显，虽然露露席娅有信心操控好召唤出的紫电、火炎亦或是棘冰精准攻击猩红，而不伤及二人，但是这势必要暴露自己玛娜世家的血脉而招致怀疑。若不是到了生死攸关之境，是绝不能使用这术式的。
而人鱼姬的加护玛娜对于人体的增幅固然强效，可玛娜效果消失后带来的副作用也同样不可忽视。先前使用过勇舞加护的露露席娅对此再清楚不过。如果不能在持续时间里剥夺猩红的行动力，反倒会将两人拖入无可抵抗的疲倦感之中。
至于天鹅姬的治愈、屏障这类守护玛娜，则是隶属于高阶玛娜的范畴。别说是露露席娅，就算是史上最为优秀的术士，只要他还是人类而非精灵一族，就绝不可能成功施展高阶的玛娜术式。
那么就完全没有办法协助两人作战吗？露露席娅焦急地思考，盯着三者之间百花缭乱一般的战斗场面，注视着猩红那灼灼燃烧的赤红眼瞳。
（眼睛？可以试试，希望能够起到一点作用……）
露露席娅开始低声咏唱术式。
……
与能够轻易粉碎岩石的猩红交锋，两人早已经被控制不住的恐惧吞没，可战斗的意志又不断驱使他们接二连三地躲闪和攻击，不愧是历经磨砺的战士。
即便如此，两人的体力已经开始不支。动作逐渐缓慢下来。
猩红的双臂不断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音爆声。它变得愈加狂乱，发起的攻击也越来越迅猛。这样迅疾的攻击不只是拥有肉眼难以追及的速度，其力道同样不可小觑。利爪或是手掌击中地面的威力，完全足以与数十公斤的金属块从高空砸入地表相提并论。两臂挥动的最快速度只怕能够达到秒速百余米，在这种情况下硬接这次攻击，其破坏力无异于重型战车的极速冲撞。
光是沐浴在猩红攻击留下的余波中，吕明觉和雨宫奈奈就几乎要产生脑震荡。如果被利爪或手掌直接击中，尸体绝对会不成人形。极具杀伤力的攻击只要稍微触及两人的身体，就能将两人斩作数块，或是直接将他们的身体组织全部崩解。
如果换做是一般人，在看清对方的攻击之前，便已经死无全尸了吧。
只要一移开视线，就会被杀掉。
——两人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他们丝毫不敢乱了气息，就连眨眼的频率也尽可能降到最低，避免刹那间袭来的爪击将两人撕得粉碎。
可是一味地躲闪绝非良策。体力逐渐见底的两人以眼神交流，决心互相配合彻底拿下猩红。
首先就将它那双臂给斩废吧。就算猩红能够再生自己的身体，也需要消耗时间。只要破除掉它的攻击武器，之后再不断对其造成伤害，就能够大大迟缓它的再生效率。
确认过大的战略方针后，吕明觉手持长剑，使出九煌御剑法中的绣花式。
“喝啊！”
随着一声怒音绽放，绣花式编制而成的剑雨间不容发地从多个角度同时变幻轨道向猩红刺去。
猩红一时间不能分清如梨花雨一般的剑之幻影中究竟哪一柄才是真身，呆滞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剑锋划出、反射着夕阳的辉光如同浪花一般飞溅在空中。剑光如琴弦一般，编织出一幅绚烂的轨迹光景。
仿佛不是吕明觉的长剑主动刺入，而是猩红的血肉缠住长剑，将其吞入自己的手臂中一般。恐怕猩红根本没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长剑便已经从手掌末端贯穿而入，径直连接小臂和大臂。
随后，吕明觉迅速为这次刺击火上浇油。他握住长剑以剑刃为顶点，开始顺时针迅速旋转剑锋。
伴随着猩红的哀嚎声，它手臂的血肉有如被削除的苹果皮一般盘旋而下，手臂骨架已经清晰可见。失去了筋肉的连接，整条手臂白骨颓然垂下。
那末端还连接在肩部的血肉，仿佛是被银针绣出的细花绳，弹簧似的吊在半空。
在猩红吃痛无法动弹之际，雨宫奈奈也趁势集中精神，凭借灵活的身躯接近猩红，挥出手中的短匕。
猩红胡乱挥动手臂试图抵抗。但是雨宫奈奈挥舞短匕的速度已经超过动态视力的极限，诸多残影同时向它袭来。在短刀刃卷起风涡的呼啸声中，能够明显听见血肉被割裂开的声响。面对猩红狂澜一般的锤击，雨宫奈奈的短匕更加柔韧，仿佛拂面的旋风一般，明明能够感受到风的触感，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任凭其肆意翩翩起舞，留下一道道伤痕。
虽然短匕无法像长剑那样一次性造成巨大的伤害，但是在接连不断的切割下，猩红残余一臂的筋肉连接处被剔除，短时间内无法再发起攻击。
两人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来。
然而猩红接下来的行动却再一次颠覆两人的认知。
只见猩红以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幅度扭转腰杆，它的整个胸腔和背部就此换了个位置。下一瞬间，它一边嘶吼着，一边抽陀螺似的瞬间将整个上半身归正。
一开始吕明觉和雨宫奈奈还未理解它这般行动的缘由。
只是眨眼不到的时间，两人的腹部或是胸腔突然遭受巨大的冲击。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分别将他们嵌入街道两边风化的石墙中，击起一阵尘土。内伤引起的咳血刺激两人的咽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自他们的口中飞溅而出。
吕明觉强忍疼痛站起身来，就连呼吸都疼得快要停止。细细观察后才大致理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猩红利用胸腔极速扭转产生的离心力将失去行动力的双臂当做棍棒挥出。虽然威力比不上直接用掌拳攻击达成的效果，但是以猩红的力气来讲，想要将两人击飞造成一定伤害，这样的攻击完全足够了。
而正是其争取到的这点时间，已经使猩红双臂恢复大半。
“可恶……的家伙！”
吕明觉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麻痹感在脊髓内奔走，四肢的触觉无法立刻取回。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猩红伸出双手，似是在检查两臂的恢复情况。其视线逐渐转移带来的恐惧感一点点吞噬着吕明觉的理智。
“到底要怎么才能打败这怪物？！”
确认过双臂能够正常使用后，猩红缓缓转身，看向陷入短暂昏迷的雨宫奈奈，伸出利爪向她走去。
那只手对于雨宫奈奈来讲与射石炮无异。当它触及到雨宫奈奈的任一身体部位时，那将意味着她的性命也要同时走至尽头。
“不要……不要再夺走他们的生命了……”
吕明觉像是被磁铁吸过去，伸出左手，近乎乞求一般向前踏出一步。
（不能碰触到，绝对不能让它碰触到！）
但是猩红无视了吕明觉绝望的恳求，举起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轰在雨宫奈奈的头颅之上。
鲜血四溅，脑浆纷飞……
——理应是这么一幅光景才对。
猩红疑惑地看着雨宫奈奈，明明自己的利爪已经刺入她的头颅——准确来说，它视线中的爪子确实是已经“陷入”雨宫奈奈的脑袋里了才对。可是自己既没有粉碎脑壳的实感，也无法理解呈现在视线中的画面。
自己的手就像是伸进水面一样，被包裹在雨宫奈奈的头颅之中，荡起圈圈波纹。
完全无法理解。
它不断抽出尖爪，又不断挥下。任凭它怎么攻击，也无法伤及雨宫奈奈一丝一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草与灾异为元素，以色欲为之罪孽，淫草捆束躁动之心防，浸染纯洁躯身，往至秘魇之城堡纵情肆芳。美惑的长发之魔姬，请拨撩您的玉指，以迷幻的绒草袭扰我的劲敌——幻视！”
在猩红攻击之前，露露席娅完成了术式的咏唱，并将之施加在猩红身上。
众人视线中的猩红，站在距离雨宫奈奈半米远的墙面附近，不断用手掌轰击矮墙，乱石飞舞。没人可以理解它这番行为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
“大家，那怪物的视觉似乎是出了问题。请趁这个机会对它展开攻击！它的攻击目标判定会有大约半米的偏差，只要稍微注意躲闪，便能够很轻易地躲过去。”
露露席娅转身看向防疫队的众人。
早就积了一肚子火和愤怒的防疫队成员纷纷拔出长剑，斩向猩红。
猩红的攻击宛如无头的苍蝇一般，毫无刚才的精准和章法可言，攻击落点距离目标常常有一到两个人的身位差距。防疫队的众人只要略微移动肩膀就能轻易躲开，有时候甚至站在原地不动，也不会被攻击命中。
在众人的不断斩击下，猩红的身体再生速度以肉眼可见的趋势不断下降。
或许是理解到自己大势已去，猩红逐渐放弃了挣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防疫队的几人见状，也放缓了攻击。
露露席娅试探着走上前，与猩红对视。吕明觉扶起昏厥的雨宫奈奈，走到宵暗身后，手里依旧紧握着长剑。
那有如水井一般深邃的炽红眼眸，仿佛要将露露席娅吸进去。在没有映射出任何情感的、逐渐平息下来的癫狂中，不知为何让人有种它想要对众人说些什么的感觉。
“……咕，呃……”
“？？？”
猩红的嘴唇动了动。就好像临终前的老人在呢喃着遗言一样。
露露席娅警惕地后撤半步。
“你难道想要说些什么吗……”
“杀……惹……咕咳咳……呃……我……”
不成句的字眼如同一盘散沙，消逝在风声中。
（这家伙难道有人类的意识？如果是这样的话，用OATH说不定能够强制其说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想到这里，露露席娅轻抚护目，任其展开于后脑勺附近衔合，随即用双目注视着猩红。
可露露席娅才刚要施展能力，还未来得及问出口。那怪物盯着露露席娅异光闪烁的瞳孔，似是看见什么比它自己还要可怕的存在一般，身躯颤抖着，向后退了两步。
“咕！啊啊、啊啊啊！”
众人纷纷拔出长剑护在宵暗身前。
“那家伙！想要逃！”
吕明觉提醒其他成员，一边搀扶着雨宫奈奈，一边提剑走上前去。
在这之前，猩红便已经拉开距离，一步跳到建筑物上——众人的长剑已经够不到了。
“我们快追！”
一声长剑入鞘的嵌合声传来。张队发号施令后，就要带领其他人朝猩红逃离的方向追去。
“等等，不要再追了。”
露露席娅叫住了他们。
“可是——”
“已经追不上了。更何况，我们这边还有伤员……和尸体要处理。”
大家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在极短的交锋时间里，这里就添了一具没有头部的尸体。
“他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年轻人……”
张队沉重地垂首。
“这个仇，绝对会讨回来的。”
副队走上前去，将手放在张队的肩膀上。
在这种空气凝固的氛围里，在场的每个人暗地里都燃起斗志。就连天空飞过的鸟儿也感受到悲伤与愤怒的空气一般，纷纷绕道飞翔。
唯一的好事，可能就是士气因此逐渐高涨起来。
但是露露席娅此刻最在意的，却是猩红那仿佛想要吐露什么的模样。
（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一只怪物，为什么拥有着人类的意识……）
无论是从超乎常理的力道，还是嗜血杀戮的本性来讲，它都是一只鬼怪无疑。
可它那癫狂的眼眸中，又为何隐藏着某种类人的感情？
更叫人想不通的是，既然它已经表现出想要向众人说些什么的态势，为什么又在看到露露席娅的眼眸时仓惶逃窜？
（我的眼睛有那么吓人吗？）
这样想着，露露席娅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自己的左眼。
嗯？好奇怪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