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启这段旅程之前,先来听听某位精灵与帝国皇子之间的背德故事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满天繁星远比现今更加璀璨的时代。
在森林深处,湖泊是那么蓝,仿佛最美丽的蓝铃花花瓣;风儿是那么轻,像是没有结尾的古典乐章。
然而森林很远很远,远到任何人类都无法抵达。想要前去造访,就必须先邂逅森林之子才行,可森林之子,又住在这片森林里面。
所以人类以为,那只是一处随处可见的、长满树木的山谷。
但其实不是的。那儿生长着最为瑰奇的花草林木,栖息着最为幻异的飞禽走兽。树木的枝干是多么柔软,只要湖面轻轻波动,它就会摇曳起来;鸟儿的羽翼是多么虚幻,只要清风略微吹拂,它就融化于茂叶之间。
住在其中的族长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年,他是一名慧眼的贤者,有着一位美丽的妻子。他总是向魔姬大人献上祈祷,因为他非常爱自己小小的精灵公主。
那是两位非常可爱的孩子。
年长的姐姐美丽而风雅,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沾露的蔷薇花瓣;她的眼眸是蓝粉色的,像龙族蕴育的流晶。
年幼的妹妹有世间最为动人的歌喉,最为曼妙的舞姿。歌唱时,连云儿都要为她沉落,舞蹈时,连波涛都要为她驻足。
两位公主最喜欢的,就是听闻人类世界的故事。只要心爱的女儿快乐,贤者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一切关于城堡与街道,王国与人类的知识都讲给她们听。
最叫她们感到好奇的是:明明无法使用治愈的玛娜,骑士却愿意为了公主流血牺牲;明明只有短短百年不到的性命,人类却非得和情投意合的对象厮守终身。
渐渐的,就连贤者的知识储备也显得不太够——两位公主所希望了解的,有关人类的知识真不知有多少!
她们渴求得厉害,朝思暮想。想得姐姐不再用湖水作镜照映自己的美貌了,想得妹妹不再同风儿与妖精一起舞蹈歌唱了。
于是爱女心切的贤者说:
“等你们满十六岁(精灵岁),等你们成年之时,我就准许你们到森林外去。那时,你们可以坐在月光下的湖水旁,趴在落叶堆积的泥土上,看人类的马匹车队从道路旁驶过去。你们也可以看到高高的城堡,辉煌的王国。”
她们不知有多少个夜晚,站在巨树的房间中,透过柔光点点的羽叶朝远方凝望。凝望软软的云朵飘向彼方,凝望升起的灯笼飞在天上。
“啊,要是我们已经有十六岁该多好呀!我们肯定会喜欢上人类的世界,喜欢那方世界里的生灵万物。”
后来,她们真的年满了十六岁。
“你们长大了,现在可以离开我的手了。我多么舍不得你们离开我哪怕一分一秒,可我又爱你们——来吧,至少让我亲自为你们好好梳妆一番。”
然后,贤者为两位女儿戴上手编的花冠,又咏唱玛娜为她们献上祝福。
当她们走出森林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这儿有一支车队,都挂上统一图案的旗帜。马夫们围坐在篝火旁边,骑士们磨砺银辉的长剑。
队列中有吟游的诗人,也有翩跹的舞者。各色各样的灯笼被微风托举起来了,结彩翻飞的绸带就像蝴蝶似的。
这些男人各个衣着华丽,但在他们之中,最为美丽的一位,是那骑着白马的皇子。所有舞者和诗人都围绕他祝颂——这是他的十六岁生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围才如此热闹。
舞会愈发抵达高潮。五颜六色的烟花升上天空,绽开的花团是如此锦秀,是精灵公主不曾见过的绚丽。此刻,她们甚至觉得漫天星辰都在向她们坠落,夜间的太阳燃烧着发出轰轰声响。
——如此一来,那位皇子的脸就能够看得更清楚了。
啊,这位皇子是多么美丽啊!两位公主已经没有办法把她们的目光从美丽的皇子身上挪开了。
两位精灵被藏身的树木的树根绊倒,跌在皇子和他的白马的视线中。随着一声马匹的嘶鸣,皇子骑马来到两位精灵面前,翻身下马,左手搭在剑柄上,单膝下跪,向这对精灵姐妹伸去温暖的手掌。
她们和皇子一起回到人类的王国。这里有金色的双塔伸向天空,有华贵漂亮的蔷薇花窗;各种颜色和谐排列的画卷,是与玛娜编织物完全不一样的美,温热喷香的熟食也较水果野蔬更具滋味。
精灵公主愈发开始爱起人类世界来,爱起生活在这方世界的人类来。她们觉得人类的天地比精灵的圣森宽阔许多,她们开始盼望能够生活在人类之间。
多少个夜里,她们一起谈论着那位皇子,那位将她们带到人类世界的皇子。两位精灵公主互相说了许多称赞的话来赞美这位皇子,甚至在梦里都会想着他的笑颜,热情地吻着他。
她们这才察觉这是名为“恋爱”的情愫,两位精灵公主都爱上了白马的皇子。
可是皇子殿下只有一人,要怎么同时满足两位公主的爱恋呢?
【让我们在这里开一场舞会吧!这是一场为皇子殿下举办的盛宴,同时也是一场亲吻娇美名花而举办的舞宴!】
这晚真是壮丽无比的场面。男男女女都身着美丽的晚礼服;银烛台点燃红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舞厅,照透了窗玻璃,也照明了窗外的夜晚。人们都唱着动人的歌谣,踏着花瓣起舞。
而在这之中,精灵的妹妹唱得最美,舞得最艳。包括皇子在内,大家都为她鼓掌。她心中感到十分快乐,因为她知道,要是论起歌喉,谈起舞姿,无论人类还是精灵,只有她的歌儿最雅,只有她的舞步最妙。
但心心念念的皇子殿下,还是牵起了美丽姐姐的纤纤细手。
妹妹的眼泪都要流干,心儿都要碎了。心爱的皇子殿下选择了她的姐姐,她又该向谁去诉苦,这份满溢而出的爱恋又该传达给谁呢?
曾多少次在两人面前翩翩起舞,曾多少次为心爱的他献上情歌。只愿皇子殿下能予她垂怜,哪怕那么一点点残余的疼爱。
“你的歌喉动彻人心,你的舞步华美丽艳。但是,跨越种族的爱恋本就是禁忌,我又哪能踏入更深的背德之海?我只能牵起你们其中一位的手儿,只能与你们其中一位厮守终身。”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与心爱之人陷入爱河,凝望他们蕴育爱的结晶。
如果有漂亮的眼睛与美貌,是不是就能改变了结局。如果有滑嫩的肌肤,是不是就能挽回皇子殿下的心呢?
追寻着这份不甘与嫉妒的气息前来,魔族的巫婆出现在妹妹身边。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们精灵一族真是单纯又愚笨的傻东西!明明有着上千年的寿命,却爱上了一位只能活几十年的人类男人!不过,我能够满足你的愿望。你想要比肩你姐姐的美丽容颜,夺回皇子的爱慕之心。我可以达成你的目的!但是你必须给我酬劳。在这世间,你的声音算是最美丽的,我要得到你的声音,作为我实现你愿望的交换品!”
“可是,你把我的声音拿去了,那我还有什么东西剩下呢?”
“你还有轻盈的舞步,以及得到的肌肤、艳眸与美貌呀!好好想想吧,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我就没办法再帮助你了!”
“那好吧,我答应你。”
于是,魔族的巫婆把妹妹的舌头割去了。现在她成了小哑巴,再也无法唱歌,也不能再说话。
不过,她得到了无与伦比的美貌、动人的肌肤以及漂亮的眼睛。这样一来,她就能得到皇子殿下的倾慕了吧。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甚至永远牺牲了我的声音!)
然而谁能够想到,卑鄙狡诈的魔族巫婆用魔刀划破了姐姐的脸颊,用秘药枯萎了姐姐的肌肤,用蛊毒浑浊了姐姐的双眼,并用榨得的精华,转嫁到妹妹身上!
不再美丽的姐姐绝望地用刀子刺穿自己的脖颈,而失去了挚爱的皇子也整日以泪洗面。后来,皇子成了被怒火支配的傀儡,带着与精灵公主诞下的混血儿,踏上讨伐世间所有魔族的征程。
而王国因为皇子触及禁忌的爱恋,又堕入爱欲的深渊而被触怒,举兵屠戮未受到圣森保护的部分精灵,誓要把异族的这帮罪魁祸首的灵魂用以血祭。
得到美貌的妹妹怨悔极了。她后悔当初不该听信魔族巫婆的蛊惑,后悔自己因为爱慕而做出无法挽回的选择。
——恋爱竟是如此丑陋之物!
这样下去,皇子和他与姐姐的孩子会死在征伐魔族的路途上,精灵一族会被人类的军队屠戮殆尽。
可失去了声音的妹妹,就连祈祷,就连献上忏悔都做不到。
以罪孽为滋养的霸者——黑龙嗅探了妹妹的故事,降临在她的身边。
掌管薪炎与寂灭的王对她说:
“我可以知晓你用灵魂祈望的为何物!”
那愿望是——
至少让征战沙场的他与那孩子……
旅程顺利,一切安康。
其他的事,不曾奢望!
请让这份期望,连同这份泪水一起,传达给苍炎的龙王!
王又说: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是,你同样需要支付给我酬劳!美丽的精灵舞女,所有的愿望,你的一舞便可全部抵偿!”
一抹甜美承诺产生的效果,对于纯情悔恨的少女来说,无异于毒惑。
于是在盛夏之夜的荒凉沙漠。
一簇鲜红的火炎于龙巢之下熊熊绽放。
轻秀的薄丝绢盘绕于少女的肌肤,薪火的妖精围绕在少女指尖歌唱。
睫似轻柳悄低垂,步若鳞粉默迷醉。
美丽的长发随风儿飘舞,纤玉的手指抚流月跳动。
脚镣银铃清脆摇响,火焰红舌于少女白皙的肌肤流淌。
一切皆为,祈求薪炎之王的威光。
永无止息的舞步,似是锋利的刀子在不断割伤少女细嫩的脚。
可她并不感觉到痛,因为她的心儿比这不知疼上多少倍!
她每天不知忍受多少悲怆与苦痛,她知晓这是为了心爱的他跳的最后一舞。
到最后都没办法逃脱,薪炎之王的手腕。
少女向心爱之人所处天际升起的太阳举起她光亮的手臂,已经干涸的眼眸连泪水都无法再流下。
火焰焚舞。
连同舞女与她那遭到禁锢的世界……
——被王的热情,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