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存在。
此刻,这句话得以应验。
想要不被死亡俘获,那就将死亡化作驱动力,不断前进就好。
露露席娅钻入编织数层的气根之间。
吉赛尔则是沿着缠绕神木的藤蔓一路上行,将翠叶蟒的深渊巨口引至半空,从某条空中步道跳下。
伴随轻盈的身姿着地,翻滚数圈卸力,借着惯性继续奔跑,一口气纵入根系中,与露露席娅汇合。
翠叶蟒的头部高举,鼻孔中吹出的湿热气息,卷起一阵强风,轰然袭过围观的精灵们的脸颊。
它眼中的金光熊熊燃烧,就连场外的精灵们,都在其凝视之下变得全身僵硬。
不会有精灵想到,这条巨蟒,早在世界诞生之初,便已经寄宿在这棵神木之中,成为守护这片森林的圣兽。
鲜有精灵目睹过其真身,对于人类而言,这样的存在更是难以想象。
仅有身手灵巧可取的吉赛尔,以及露露席娅这样只会耍些小聪明的脆弱人类,或许在掌管神木的圣兽眼中,根本就不足挂齿。
“所以,为什么要选择光羽翠叶蟒作为对手呀?!无论怎么想,都该是精灵游侠更容易对付吧?”
吉赛尔躲在根系构成的狭窄房间中,抓住露露席娅的双肩来回摇晃。
“我们该怎么办呐?!”
翠叶蟒数十米长的蛇身,占据绝对压迫感的力道,绝非一人一精灵足以应付之对手。
它以电光火石之势,俯身,从神木树腰处纵身跃下。
大地震颤,一声巨响回荡森林。
粗长的蛇身,甚至比构成神木的诸多树干还要壮上数倍。
它的躯体足以将拦在它和两位少女之间的根系完全缠绕。
树根很快开始颤动,到达极限,伴随如竹子被扭断的清脆碎裂声,树根顿时失去厚度,化作漫天飞舞的木屑。
翠叶蟒继续毫不留情地压榨树根,扫清它与少女之间的一切阻碍。
“不不,怎么想,都是精灵游侠更难对付吧?一对一的话,我们俩根本就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位的对手,但如果是翠叶蟒,我们这边就占据人数优势了哦。”
探首注视翠叶蟒于外围进行的暴行,露露席娅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些瘫倒在地面上的,不过是一堆破旧抹布一般散落的树皮,徒留部分根系没入地面,述说翠叶蟒带来的威胁。
见证如此势不可当的圣兽威严后,吉赛尔的声音愈发震颤,
“这算什么优势啊……我们这不是拿它完全没有办法吗?”
她因翠叶蟒压倒性的出击姿态,露出低情绪的神色。
露露席娅摇摇头。
“多亏有身手敏捷的吉赛尔在,我们才有获胜的机会。”
捧起吉赛尔的手掌。
“能请你引走翠叶蟒,在这棵大树的枝叶间与它周旋吗?”
她伸出手掌,拍了拍身旁的树根。
“你的计划是什么?”
“来不及说明了吧,待会自会分晓。”
又是一声碎裂的声响。
距离不断缩短,树根扭断后的汁液,都足以溅到露露席娅和吉赛尔脸上。
最后的一道屏障伤痕累累,一只金色蛇瞳于缝隙间探出。
“好吧,那我就把希望寄托在露露席娅你身上咯。”
说罢,吉赛尔飞身翻过根系,纵跃于树根之间,手持从灰魔姬宝库中取出的长弓,对翠叶蟒连射数箭。
属于灰魔姬的宝具,当然具有破坏力惊人的冲击。
然而,身披自太古时代起,磨砺过数千年的蛇鳞,翠叶蟒完全把这种媲美人类制造的RPG榴弹的流矢,视作是挠痒痒一般的攻击。
翠叶蟒霎时仰天长啸,决定放弃攻击露露席娅,转头驰向以武器亵渎己身的吉赛尔。
吉赛尔的身躯,在翠叶蟒蜿蜒而至的轨道上,借远超人类的脚力疾驰。
翠叶蟒的头部轰击而至之前,吉赛尔于瞬间识破描绘着攻击欲望的蛇行轨迹,然后如孔缝插针那般,穿梭于交缠的蛇身之间,在身体被绞碎之前成功脱离。
她的目标是错枝盘生的神木。
抓住垂下的藤蔓,胯部蓄力一荡。
识得吉赛尔的意图后,翠叶蟒立刻亮出向后弯曲的钩状獠牙,袭向吉赛尔。
然而,比起寒光闪烁的利牙,身形娇小的吉赛尔还是抢先一步,毫不犹豫地松开双手,穿过一连串树叶构成的屏障,落到空中步道上。
翠叶蟒的身体立刻如螺纹扭动旋转,沿着神木树身盘旋而上,发疯似的在空中乱舞。
吉赛尔迎接圣兽翠叶蟒的目光,深深行礼致意。
虽然身体害怕得略有颤抖,但吉赛尔还是承接翠叶蟒卷起的吐息,挽弓搭箭,对着翠叶蟒没有蛇鳞保护的眼部射击。
翠叶蟒蛮横前行的姿态,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但为了躲避箭矢对眼部的攻击,它的疾行还是因此减缓。
基于沉淀数千年的自然本能,翠叶蟒突然意识到,躯体缠绕的神木产生异样。
这使它理解到,必须赶快将眼前的精灵少女击晕。
她那念念有词的唇部,绝对在向魔姬祷求某种足以威胁到翠叶蟒本身的术式。
她是个危险因素。
翠叶蟒大大开裂的嘴部,由蛇信子卷起一阵咆哮,撼动圣森里的大半树梢。
“嘶沙啊啊啊啊——”
它的头部直直指向吉赛尔,随即钻入神木树干内部,沿着相互交错的缝隙穿梭,以轰隆隆的声响锁定吉赛尔的位置,急速穿行,上爬。
吉赛尔也立刻收回长弓,纵身跃起,以树冠层垂下的气根枝节为立足点,不断窜跳,朝着更高的地方逃去。
可是,对于圣森守护兽的翠叶蟒而言,这棵神木乃是它寄宿数千年之住所,两者俨然已成彼此身体的一部分。
正如泥鳅穿梭于土壤、鲨鱼驰骋于深海,翠叶蟒爬行的速度更是远超人类的蒸汽列车,迅速攀升,逐渐与以矫健著称的精灵吉赛尔高度齐平。
它张开血盆大口,整个头部如狂澜般从神木缝隙中迸发,打算瞄准吉赛尔的足部,将她一口吞下。
“还没好吗?!露露席娅——”
吉赛尔的哀嚎已经近乎哭喊了。
千钧一发之际。
【以火与毁灭为元素,以暴怒为之罪孽,业火燃尽不恕之异罪,粉解虚构乐土,往至苦罚之冥狱裁决灵生。血虐的红之魔姬,请降下您的诛伐,以不灭的阳炎烬除我的宿敌——棘冰!】
翠叶蟒本以为能够顺势吞下吉赛尔。
这一击不会要了她的命,不过是让她在腹中好好反省反省,亵渎森林太古圣兽的后果。
可这一瞬间,它却突然遭到来自神木的“背叛”。
曾与翠叶蟒合作无间的神木,其内部突然涌出数百道寒息,充斥每一处缝隙,又瞬间冻结。
整棵神木的下半部分,每一道缝隙之间,绽出成百上千枚冰花。
翠叶蟒庞大的身躯被寒冰冻住,再也无法在神木内部纵横。
它很快因为体温急剧下降而顿显窘迫,高举的头部垂下,不见往时的盛气凌人。
【够了!绝脉叶,请你解除棘冰的玛娜,放过我圣森之守护兽。第二场试炼,就算做是你们的胜利!】
族长克拉里的虚影再度现身。
他本以为,选择圣兽作为对手的两位少女,终究不过是两个见识浅薄的小鬼头。
历史上,曾目睹过诸次,各个光羽之森的圣兽撕裂入侵者的英姿。
所以他始终站在高处,俯视两位少女狼狈逃窜之姿。
然而——没想到,在现如今这个世代,竟会亲眼目睹圣兽被区区人类击败。
露露席娅顺应克拉里之意愿,解除棘冰的玛娜。
上千枚冰花顷刻破碎,呈漫天晶花飞舞。
冻僵的圣兽翠叶蟒,行动变得迟缓,灰溜溜地爬回神木内部。
【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确实超乎我的想象……】
克拉里手执活木权杖,高举过头顶。
【在此,愿为二者,献上巧思的祝颂!】
高昂的音调又急转直下。
【但是——还远未结束!吉赛尔、绝脉叶哟!巧思的试炼,不过是汝等气运加持,侥幸得胜。若是选择精灵游侠为对手,定叫汝等大败而归!】
方才还惊叹圣兽竟会落败的其他精灵们,顿时打起精神,顺应族长的高呼沸腾起来。
【汝等未必能够一直被气运加护!接下来,信仰之试炼,同样是二选一的挑战试炼!】
回应克拉里的呼唤,数十名手持短弓的精灵游侠,于枝叶交错的空中步道现身,搭箭,呈圆形,将神木下方的空地团团包围。
与此同时,三枚光羽落地,呈等边三角形分布,彼此之间的距离不下百米。
十余名手持荆棘之鞭的精灵从半空跃下,像是要把三枚光羽连成线一般,伫立在通往光羽的路径上。
【使用屏障的玛娜,挡下我辈族人的箭雨。坚持到箭矢耗尽,或是击倒所有精灵弓手!】
弓弦绷紧的声响整齐划一。
【亦或是选择,将汝等体力封存于三枚光羽之中,踏过荆棘之途,取回汝等体力,绝不可跪倒一次!】
长鞭鞭笞地表的揪心之哀嚎,将三枚光羽之间的距离,再度拉长。
【来吧!选择吧!此乃汝等的最终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