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白沅眼帘垂下,默然不语。
如何证明那个人的存在……确实是一个问题。
当时在场的人中,就数她的功力最高,倘若连她都只能隐隐察觉的存在,又有谁还能证明,真有这个人存在?
万一,只是她随便找的借口呢?
当然,白沅其实是知道那个人来历的——前世曾经交手过数次,虽然武功算起来在先天之中只能说是一般,最后还死在了她的剑下。然而,偏偏在临死前给她留下了一记狠的——足以让她刻骨铭心的一招。
故而,那点儿若有若无的气息,足够她辨认出那人的身份了。
但此刻的她,不能知道,也不应该知道。
如此的情况下,信任,就非常重要了——然而,在这年头,信任,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事物。
白沅很清楚自己此时的身份。
可以是战胜者用来夸耀胜利的战利品,也可以是霸主展示自己的仁慈,摆放在后宫里的玩物;未来运气够好,还能做个生儿育女的工具。
但,“信任”?
她丝毫不觉得,杨玄对她会存在这个东西。
无论是前世今生,从头到尾,大概都没有过。
所以……
“当然,你的话,我其实是相信的。”
就在这个时候,杨玄忽地向后一靠,视线迎上白沅蓦然抬起的双眸,脸上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玩味。
“能够让辣手罗刹轻轻放手,哪怕那少年当面表露了日后定会回来寻仇的想法,还依然选择放过。除了确实遇上了深不可测的高手,我很难想象出,还有其他理由。”
呃……
这话说得……
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嘲讽,但从一个有些荒谬的角度,最终却得到了正确的结论;尤其是,这思路放在三年前,还真不能算错。
一时间,白沅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然而,还没等白沅有所回应,杨玄的话锋却又是一个转折,“你,还得让樱儿也相信才行。”
樱儿……
听到这个名字,白沅的呼吸,顿时就是一滞。
一个身披麻衣,面容枯槁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披散的长发之下,那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透着刻骨的仇恨。
“白沅,你不得好死——”
“咚!”
恰在此时,身为天河门最为机密重地的杨玄书房的大门,忽地被人一脚踹开,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冲了进来。
“白沅!你居然敢伤害桐儿?”
充满怒火的娇叱声中,一个巴掌夹杂着恶风,就这么照着白沅的脸上甩去。
力量并不算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和白沅甩在钱桐脸上的完全一样。
白沅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防守,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恶风。
甚至,闭上了眼睛。
“好了,樱儿!”
杨玄那双幽深的眸子中,一道精光忽然闪过,低喝一声,同时抬手轻挥,一道柔和的劲风拂过,将红色身影与白沅隔开。
红色身影向后退了一步,猛地站定,显露除了出了身形。
那是一位刚过双十年纪的少妇,双眉如剑,英气勃发,威煞凛然——正是刚刚统领天河帮精锐远征得胜归来的杨家的二夫人,“赤焰仙子”钱樱。
此时,她看向杨玄的目光中,满是错愕。
“玄哥,你——”
“桐妹那事另有内情,待会儿我再与你分说。”
杨玄站起身来,温言抚慰,同时向着白沅一甩袖子。
“你先下去吧。”
白沅默默地行了个礼,退出了书房。
书房中只剩下了杨玄和钱樱二人。
钱樱目送着白沅离开,猛地扭头,盯着杨玄,那张俏脸上依然带着几分薄怒:“内情?不管有什么内情,桐儿再怎么有错,咱们关起门来私底下教训就是了。她白沅凭什么扇桐儿的耳光?还是在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
杨玄没有吭声,只默默地和她对视,直到钱樱的声音越来越小,方才垂下眼帘,叹了口气,从自家桌案上拿起了那张他刚刚看了好一会儿的纸笺。
“樱儿,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
钱樱一把抢过纸张,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然而越看,她的脸上就越是惊讶。
“那个少年是……酒狂道人的弟子?酒狂道人当时亦在场中?”
说到最后,她的眉头越发皱起,沉吟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来:“玄哥,这酒狂道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竟然会被探子发现?这消息,可能确定?”
“这消息,自然是真的——为夫刚刚出去,就是和酒狂那厮‘理论’了一番;”
看着钱樱那脸色先是呆滞,最后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杨玄的嘴角慢慢地嗪上了一抹微笑,“想在为夫的地盘上想要扮猪吃虎充英雄,哪怕是酒狂自己,起码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杨玄态度似乎是在说笑,然而,钱樱却没那么轻松。
她咬着嘴唇,一双美目紧张地看着自家丈夫:“和酒狂道人……玄哥,你没事——”
她自是知道,杨玄所谓的“理论”究竟是什么。可那酒狂道人成名已久,早在十余年前便是赫赫有名的道门宗师;而杨玄不过刚刚踏入先天,两者之间,无论名声,还是积累,都差得远。
然而为了她那个不省心的妹妹,杨玄竟然……
“不过对了三招,哪儿会有什么事?”
杨玄丝毫不以为意:“更何况,是他们理亏在先,为夫怕什么?”
他们理亏?
钱樱嘴巴微张。
她虽然性子火爆了些,可一点儿都不傻,自是知道自家妹妹一贯的脾气。听到妹妹的哭诉还有那个侍女红绡添油加醋后,她又特意去外面寻人问了当时的情况,方才来寻白沅的麻烦——而且,之所以发怒,更多的是一时气不过白沅居然当众扇自家妹妹的耳光,对那个少年其实并不打算太过追究。
然而,自家夫君居然会说他们理亏?
“是啊,等再过上些日子,等事情水落石出了,酒狂那厮会带着那少年向桐儿赔礼的,樱儿你就放心好了。”
“怎么会……”
杨玄看着她那副全然不敢相信的模样,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浓了:“你可知道,那最初引起事端的那对父女,刚刚差点死于非命?也亏得裴息的人及时赶到,方才救下了他们的性命。”
“夫君是说——”
钱樱看着杨玄,脑中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
“嗯,就像你想的那样,”
杨玄点头:“有人在其中捣鬼,手法简单却很有效,意图让为夫和酒狂道人对上。”
“只不过,恰好被白沅她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