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然是天光大亮。
盯着那颇为陌生的雕花床栏看了片刻,白沅抬手,揉了揉尚且有些惺忪的睡眼,正打算翻身坐起。
粉色的帷帐被人掀了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沅夫人可要起身?”
白沅扭头看去,是一个眼生的丫鬟,以前从来未曾见过。
“你……”
白沅愣了愣神,
“奴婢唤作碧烟,以前一直在夫人身前听用的。昨儿夫人吩咐了,今后就在沅夫人身边了。”
碧烟笑道,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就要帮着白沅掀开被子:“奴婢服侍沅夫人起身。”
“啊……我不用……”
许久没有被人这般服侍,白沅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有人这般亲近。加上昨晚上太过放肆,最后累得狠了,睡得时候连衣服都没穿,被子下面清洁溜溜的,一片狼藉,着实有些不堪入目;竟被碧烟这个动作唬得连忙伸手,想要支撑自己坐起来,结果这么一用力,刚刚起了一半,却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片酥软酸麻,手臂根本吃不住,晃了两晃,险些趴倒。
“还是奴婢来吧。”
碧烟抿嘴轻笑,伸出手借了把力,恰到好处地让白沅倚着身子坐了起来——看这动作,竟是颇为熟练。
啧……感情杨玄那厮,还真是龙精虎猛。
白沅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心里嘲弄了一番,驱散自家内心的尴尬,同时运转真气,缓解着自家身体上下的疲惫。
然后又见一个年龄小些的侍女,用描金漆盘端来了衣服——不是自己之前穿的那几件,看料子,竟是簇新的。
“夫人说了,沅夫人那几件衣服穿得太久了,还是换新的好。”
碧烟取过一件月白的亵衣,帮着白沅换上——各处尺寸却正是恰到好处。
真是……有心了。
感受着柔软的绸缎与肌肤的摩擦,白沅心中叹息,却没有阻止。
洗漱、早膳……
碧烟是个很机灵的,准备得也很妥帖周到,恍惚之间,白沅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在白家的日子。
一直到用完了早膳,白沅方才回过神来。
依照往日的情况,这个时候的她,其实已经无事可做,不会有人上门拜访,丫鬟婆子等闲也不会和她闲聊搭腔。
院子里面一片冷冷清清,虫鸣鸟叫,反而是最聒噪的了。
若是换个人来,或许会觉得无聊憋屈,生出凄凄惨惨切切之感。但她早就习惯了,无非是打发时间而已:晒太阳、发呆、做手艺、做绣工,想起来就修行搬砖,研究一下那太渊诛魔炮的形质改换……每一样都相当能消磨时间。
作为一个死宅,她自娱自乐的本事向来不少。
只是今儿却是不同,院子里颇为热闹。
金竹院是昨晚新打扫出来的,难免有些不够周全,此时正在碧烟的指挥下重新整理,检查每一处死角。
忙忙碌碌,却比之从前的冷寂多了几分生气。
白沅看在眼里,心有所感,想起昨晚上杨玄对自己的提醒,又想起从昨晚到今天那位大夫人对自家的态度,她觉得,似乎应该做些什么改变了?
只是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着手。
心中正琢磨着,恰在此时,碧烟过来问之前的那院子里可还有什么要帮着拿回来,
“那处院子里有只藤椅,内屋还有两只藤编的箱笼,一只里面有些绣品和小物件,一只里面放的是老爷的书,你们拿过来就是。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白沅来杨府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此时自然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是。”
碧烟行了个礼,正要下去分派人手,白沅的心中却是忽然一动。
“对了,秦姐姐那边,平日里什么时候拜访为好?”
从原来的院子到这金竹院,生活条件的提升是实打实的,她便打算问问情况,待秦晚照那边空闲的时候,去登门拜访表示感谢。
“夫人那边啊……”
碧烟皱着眉头想了想,“夫人通常四更天便要起身,修行、用膳,然后去帮中处理事务,一直到晚方才回来,和少爷玩会儿、说会儿话,便要安歇了,平时家里都见不着人的。不过若是沅夫人的话……”
说到这儿,她小心地看了眼白沅,“应当只需遣人说一声便可以了。”
啧……还真是女强人作派。
白沅暗自感叹了一句,然后便点点头,打发了碧烟下去,开始盘算,到时候到底该带些什么礼物上门。却没想到,半盏茶的功夫后,碧烟又忽然回转了过来,说是二夫人那儿来了口信,待会儿二夫人要上门来拜访。
钱樱?她过来做什么?
心中疑惑,当白沅还是立刻收拾了一番,出门去迎接。
远远的,便看见一身火红的钱樱领着礼盒走了过来。
“昨日下午是我太过心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若非夫君拦着,怕是要铸成大错;今儿过来,是给沅妹妹赔个罪,还望沅妹妹海涵。”
钱樱是个爽快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昨日里又被几位姐妹狠狠教育了一番,今日就很干脆地拎着礼物上门来赔罪了,丝毫没有普通女孩儿扭扭捏捏的性子,也一点都不把面子什么的放在心上。
这么一来,倒是把白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樱姐姐哪儿的话,昨日我也有错,回头想来,是自己脾气不好,行事孟浪,越俎代庖了,该赔罪的是我才对。”
“哪儿是越俎代庖?”
钱樱一把将礼物塞进了碧烟的手中,又看向白沅,态度极为诚恳,“昨日那般的情况下,若非妹妹巧妙化解,桐儿怕是还要吃更多苦头,说不得便要落入奸人彀中,引发夫君和酒狂道长的冲突,若是如此,我和桐儿罪就太大了。”
“竟然还有这一说?”
白沅愣了一下——她昨天确实感受到了酒狂那老道的气息,只是没想到,居然后面还有其他人在搅风弄雨。
“沅妹妹你不知道?”
钱樱愕然。
“知道什么?呃……当时只是感应到似有高手在旁窥测……所以谨慎起见,行事稍稍缓了一手。未曾料想,还有别的缘故。”
白沅看着钱樱,先是有些疑惑——不过很快的,她就明白过来。
感情,那钱桐前世的那一桩遭遇竟然就是这一件,还偏偏被自己给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