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响起的刹那，宫凝下意识隐去了锁链。但事态仍然不妙，若是陶灵灵借机撺掇，很容易衍生争端。
这才刚有点转机，怎么转头就要完蛋？人生啊，果然跟小肠褶皱一样跌宕起伏，升升降降。
曲折着人生的诗。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陶灵灵竟迅速从地上站起，放下裙摆遮住磕伤的膝盖，若无其事的站在宫凝身边。
二人心照不宣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那男弟子走了过来，朝着宫凝打量，又将目光放置陶灵灵的面容停留些许，随后再看向宫凝，眼神中满是轻蔑与厌恶。
“宫凝，方才我所说的话，你可有听见？哦，你修为全失，大抵是听不清的。也不打紧，我再说一遍。”
“你是戴罪之身，叛徒之后，而玉瑶长老贵为剑尊，却挂念着往日情分，没有对你赶尽杀绝。但你可知这份婚约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家师尊说，你若是良心未泯，心中还有她，就主动断了婚约，也给自己留一些体面。”
陶灵灵听到这话，眼珠子稍稍撇向宫凝，她自然是幸灾乐祸，她也想看看宫凝会如何纠结，如何抉择。
“嗯？婚书还在？你们在搞什么？”
男弟子一愣，陶灵灵同样是一愣。
男弟子迟疑说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要你主动断了与……”
“你是王成的弟子吧，说话婆婆妈妈的。婚书不在我这，你们抄家的时候没找到？”
听到这话，那男弟子当即认为，宫凝失心疯了，眼中的鄙夷更甚。
但他还是得老老实实解释：“这种事，必须当面作证澄清的。”
“那好，我同……”
“凭什么！”
陶灵灵却是突然站了出来，怒气冲冲的。
宫凝霎时一怔，疑惑的朝她看去。
嘿这小崽子，在这种事上还能背刺一手？
宫凝早就不在乎什么婚约了，一张纸能束缚什么？婚姻大事要么谈钱要么谈感情，而他现在没钱，感情基础也消散了。
那还留着做甚？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倒是陶灵灵的反应，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而陶灵灵之所以会突然出声的原因……她是段玉瑶派过来的。
她遭遇匪徒仓皇逃命时，遇见过段玉瑶，然而那个女人简直无情，甚至懒得搭理。无奈之下，陶灵灵只能把自己卖给了她，随她来到秋水宫。
知道自己能修炼时，她欣喜若狂，然而又得知丙等资质只是普普通通时，却又愤恨惆怅。这意味着她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变化，只不过是从商人换作修仙者。
踩着脚底下的大多数人作威作福，却又要对上面的少数人唯唯诺诺。
如果不走关系，就只能随便找个外门，去和那些人抢那么点残羹剩饭。
但她哪能接受自己的平庸？
所以，不得不听段玉瑶的，埋伏在这修为尽失的废人身边，为段玉瑶提供情报。
更何况这宫凝资质比她还低上一筹，成就却空前绝后。
一旦有了心思，便容易邪念横生。
而现在，二人的婚约若是轻易结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宫凝身边？师徒情深？拜托，那是段玉瑶用了手段，否则一个罪人又哪有资格收弟子？
如果没了婚约，她对段玉瑶便没了价值，届时不仅无法留在他身边，秋水宫的人还会因为自己是他弟子而清算自己。
千夫指，万人嘲，没有资源，没有地位。
她绝不容许那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家师尊哪里对不起玉瑶长老？他们二人的事又哪里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她声色俱厉，一双桃魅的双眼也瞪圆开来。
那男弟子嗤笑一声，嘲道：“他身为罪人，本就对不起玉瑶长老，我们身为正道人士，本就有责任替玉瑶长老排忧解难，倒是你，又哪来的颜面义正言辞？”
他这话太过正派，陶灵灵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理亏的是自己这一方，一时间竟找不到法子，只能可怜汪汪的看向宫凝。
“师尊，您就这么心甘情愿，让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您就没有想过，玉瑶长老今后嫁与他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喜欢就去追，有感情就在一起，没感情就用手段，求之不得的就放弃。难道我得不到就要抑郁一辈子？至于那么拧巴么。
宫凝看着歇斯底里的徒儿，本能觉得她在使坏，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倒是那男弟子再次嗤笑道：“哼，还真如师尊所说，死缠烂打。倒也不打紧，一个月过后，咱们见分晓。”
说罢，他唤来仙鹤，潇洒离去。
宫凝本想伸手叫住的，奈何对方走的太快，显然是把陶灵灵的话也当成他的意思了，便只能看向陶灵灵。
然而陶灵灵却故作无辜，问道：“师尊，他说一个月之后，那一个月之后会有什么？”
“你有听说过试新会吗？新弟子须在入宗一个月后参与，表现好的，会得到不少奖赏，而垫底的通常是除名处理。”
原著主角第一世时，便险些被除名。第二世则是纯正凤傲天，虽为外门弟子，却也被玉瑶剑尊相中，即便没有纳入名下，也是得到了不少机遇。
陶灵灵再问：“可这与您的婚约有何关系？”
“秋水宫派系多，资源自然也……与你说这些毫无意义，你只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其实说到这个份上，陶灵灵大抵也能猜出来些，如果秋水宫有派系，那资源划分便不可能一碗水端平，而新弟子的表现就代表能分到多少。
修炼是非常耗钱的。
也就是说，这背后有什么自己，或者宫凝也不知道的交易，比如，段玉瑶主动取消婚约？
“为何与我无关？我也是新入宗的弟子呀。”
“哪有罪人的弟子参加的，除非秋水宫的规矩里有什么漏洞……还真有漏洞，没有明确规定，罪人的弟子不能参加。”
宫凝突然有了好点子，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手掌虚握，锁链再次出现。
陶灵灵下意识感到不妙，紧接着，宫凝的手再次抚上她的头顶。
“试新会是每个弟子都必须参加的，只有一个月时间修炼。如果，一个月过去，你还是毫无修为……好徒儿，你也不想被秋水宫除名吧？”
陶灵灵十分厌恶这只手，仿佛会将她所有的个性都抹去一般，可偏偏就在此时，她又能感受到灵气了。
甚至心中总会莫名其妙觉得舒服，她最是厌恶这种感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侵入，明明本能在抗拒，却又混合着愉悦和不安。
“弟子……弟子去修炼了。”
她感觉眼下无法再如先前一般戏弄他，所以只能服软。
绝对不是因为什么羞涩，说到底羞涩这种情绪，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宫凝松开锁链，任由她仓皇逃走。这小鬼性格好高骛远，野心勃勃。她讨厌普通，哪怕锁链套住，她也会忍气吞声而不是告发，因为锁链真的能提升修为。
所以，她绝对舍不得。
【任务完成，奶油泡芙已发放。】
【轻松拿捏瓷小鬼，您的本领令系统叹为观止！建议乘胜追击，一举击溃！】
【新任务发布：一日为师，百日为……教导弟子并非一蹴而成，请您为弟子挑选一门适合的功法吧！】
……
陶灵灵回到自己的住所，这无妄崖上没个好房子，但她从小跟随家人外出行商，并不在乎环境，能遮风挡雨已是不错。
她深呼吸一口气，摸了摸脖子，再看向桌上放着的那面镜子，似乎只是女孩子梳妆打扮的用品。
陶灵灵坐在镜子面前，对着镜面敲了两下，再敲三下，顿时，镜面犹如水波一般荡漾。
而她也看清了对面的女子。
那副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淡漠与冷漠，眼睛如同冰冷的湖水深不见底。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被整齐地梳成发髻，几缕秀发垂落在她的脸颊旁，甚是清冷。
宫凝的未婚妻，段玉瑶。
“弟子有事要报。”
“何事。”
“似乎是一个叫王成的长老，派弟子过来，要求师尊主动断了与您的婚约。”
“他怎么说。”
陶灵灵拿不准分寸，索性直接告知。
“师尊他……似乎并不在意。”
说出这句话时，陶灵灵瞧瞧打量对方的神色，也是瞧不见什么端倪，这俩夫妻似乎当真没什么感情。
“结果如何。”
“师尊当时没有犹豫，像是想同意的模样，但弟子觉得不妥，便斗胆替师尊回绝。”
“嗯，做的不错。试新会时，本尊会给予你些许奖赏。”
“多谢玉瑶长……老。”
话音未落，镜面便恢复平静。陶灵灵狠狠骂了两句，这女人根本就是在画大饼。
与此同时，镜面的另一边，段玉瑶的神色忽的阴沉，饱满挺拔的胸口正随着呼吸起伏不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破衣襟的束缚脱颖而出。
半晌后，紊乱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她松开了手，一堆碎屑从手中散开，那是被捏成齑粉的椅子扶手。
她素手一挥，一张涂有金粉的红色纸张出现在手中。
这是她与宫凝的婚书。
她看着婚书，沉默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罢了，若是有情，又哪里需要一纸婚书做束缚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好好的将婚书折起，收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