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相转换之时，我总是会重复那种痛苦，诞下那些怪物。"
维多罗斯的残躯匍匐在地面，眼皮耷拉着。
"但是现在，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求你了，驱魔人。"
安洁莉娜看着眼前虚弱的维多罗斯，眼神中充斥着冷意。
"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的，我知道。"
......
月光洒在母兽的残躯上。
灰色的鳞片开始剥落，如同凋零的花瓣。那具庞大的身躯正在缓缓融化，化作一滩灰色的浓浆。
但在那片灰色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安洁莉娜举起银链。符文的光芒与那抹微光相互呼应。
浓浆中升起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是一位金发的精灵女子，面容恬静而美丽。她穿着一袭白裙，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尖耳上的银饰在月光下闪烁。
维多罗斯。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婴儿安详地蜷缩着，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裙角。
虚影中的维多罗斯低头看着孩子，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小生命，如同摇动一个不会醒来的美梦。
没有尘雾的痕迹，没有扭曲的躯体，没有疯狂的低语。
只有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
安洁莉娜放下银链。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但顷刻间被银链吸收殆尽。
维多罗斯抬起头，目光穿过时光，与她对视。那双眼睛里盛满了难以言说的哀伤与慈爱。
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安洁莉娜读懂了：
"带她回家..."
月光微颤。
虚影开始消散，如同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蒸发。维多罗斯低头，最后一次亲吻婴儿的额头。
"作为报答，我会在那里，帮助你控制尘雾带来的影响，只不过我只能帮你一小段时间。"
维多罗斯指了指安洁莉娜手中的银链。
然后，她抱着孩子，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一地的灰烬，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叹息。
安洁莉娜走近那片灰烬。在月光下，她看见一枚银质发饰静静躺在那里。
发饰上刻着精灵的文字：
"愿你如晨星般明亮，我的艾琳。"
远处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那个从母体中爬出的"孩子"，还在黑暗中徘徊。
安洁莉娜拾起发饰，握紧银链。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
领主府的窗前，卡洛斯静静伫立。
细雨打在彩绘玻璃上，将外面的火把映成模糊的光晕。雨丝穿过火光，像无数细小的金线在夜色中闪烁。
他的手指轻抚着窗棂，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年久失修的窗框缝隙中渗进雨水，在木质台面上洇开暗色的水痕。
身后传来轻微的扫帚声。
艾琳站在门口，安静地清扫着地板。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寂静。深蓝色的裙摆微微晃动，与火光投下的影子交织。
"下雨了呢。"卡洛斯轻声说，目光依然望着窗外。
艾琳的扫帚顿了顿："是的，大人。"
火光在雨中摇曳。远处的山影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你记得吗，"卡洛斯的声音很轻，"维多罗斯最喜欢这样的夜晚。"
扫帚的声音停住了。
"她说雨声能让人安睡。"他继续说，"每到下雨的夜晚，她都会在你床边唱歌。"
艾琳低下头，看着地板上斑驳的影子："......"
壁炉中的火焰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挂毯上的骑士像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注视着这对父女。
"那首歌..."卡洛斯喃喃道，"是叫什么来着？"
"《尘夜的歌谣》。"艾琳的声音有些哽咽。
窗外的雨声渐大。火把的光芒在雨幕中愈发黯淡，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卡洛斯转过身。他的面容在火光中显得格外苍老。那双曾经威严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去休息吧。"他说，"不用打扫了。"
艾琳握紧扫帚："可是..."
"去吧。"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艾琳欠身行礼，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脚步声渐渐远去。
......
山间的小路上，一道灰影飞速掠过。
"姐姐..."沙哑的呢喃在夜色中回荡，"等我..."
那个小小的身影动作诡异，四肢着地，像某种野兽般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灰色的浓浆从它体内渗出，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
"驾！"
安洁莉娜双腿夹紧马腹，银发在夜风中飞扬。
栗色骏马的蹄声如雷，在山路上激起阵阵碎石。她能感觉到马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再坚持一下..."她低声说，手中涌出一丝魔力。
银色的光芒顺着缰绳流入马匹体内。骏马的步伐重新变得有力，但她知道，这只是在透支生命。
月光下，马匹的皮毛已经被汗水浸透。白色的水汽从它口鼻中喷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通常需要两天的路程，她已经在三个时辰内跑完了大半。
但代价是什么？
安洁莉娜看着马匹颤抖的耳朵，心中涌起一阵歉意。这是一匹好马，不该这样对它。
但她没有选择。
那个"孩子"正在奔向领主府。如果让它先到达...
"驾！"她再次注入魔力。
栗色马发出一声悲鸣，却依然加快了步伐。它似乎明白主人的急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忠诚地奔跑着。
终于，领主府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就在这时，马匹突然踉跄了一下。
"不..."安洁莉娜感觉到马的心跳正在减弱。
她翻身下马，扶住马头。栗色马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但依然温顺地蹭着她的手。
"对不起..."她轻抚马鬃，"对不起..."
马匹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嘶鸣，缓缓倒下。它的眼睛慢慢闭上，像是陷入了永恒的睡眠。
安洁莉娜站起身，从钱袋中取出一把索伦。这些钱本该用来支付违约金，现在却要用来赎这条无辜的生命。
"安息吧。"她将银币放在马的额前，"你是最好的伙伴。"
远处传来异样的声响。
她抬头望去，看见一道灰影正在靠近府邸。
来不及了。
安洁莉娜握紧银链，向府邸奔去。魔力在她体内涌动，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淡淡的银光。
雨丝穿过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