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曲折而狭长，地上都是掉落的小碎石块。华从腰包中拿出一台手电，走在前面，勉强照亮了前方的路。我在后方跟着就没那么好受了，只能摸着黑，扶着隧道的墙壁才能找到前进的方向，还要小心别被地上的碎石绊倒。
走了好一会儿，道路到了尽头，顶上是一个可以让人通过的洞口。华撑着墙壁登了上去，把手电放在地上，向下伸出手来。
“我把你拉上来哟。”
什么“哟”啊，不过我自己也确实上不去就是了。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拉住了她的手。
“嘿——咻。凛你果然很重啊。”
啧，这丫头，真不会讲话啊。
我们现在身处的，是一座废墟的顶部。四下都是或高或低的，倒塌形成山丘的房屋。视野开阔，可以望见漫天的繁星，就像是被罩在了水晶球里一样。月亮刚刚从山头升起，又大又圆，放出皎洁的月光。头顶上的群星汇聚成河流，在空中平静地流淌。
“快看，是流星欸！”
顺着华手指的方向，我看见几颗星星从河流中离开，划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很快又消失于夜空中。
【凛，你看，这就是流星雨哦。】
【果然在这种时候就应该许愿呢！】
【凛你也一起来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两个模糊的人影。他们是谁？
『警告·未授权的访问。』
啊……好疼，又是那个声音。那些画面，是我的记忆吗？
“凛，你怎么了？扶着脑袋。”
“不，没什么……”回过神来，眼前也只有撑着大铁锹的华。 “对了，华。流星降下的时候，要许愿哦。很灵的。”
“哦！我试试——我想要永远都吃不完的蘑菇，不会坏掉的手电筒，还有……还有……”
“太多啦，流星都过去了。”
“流星走了就不灵了吗？”
“可能是吧。”
“那凛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许愿……我当时许了什么愿望啊？
“……不知道啊。”
“不知道？凛你真的很奇怪欸。”华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把手背在身后靠在上面，“嘛，我就当你是不想说吧。”
“话说回来，我们不是要赶路吗。”
“是要赶路啊，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天太黑了，走夜路可是很危险的哦。”
“？”
“唉，解释起来也麻烦，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的，是因为月光还不够亮吗？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总之她让我等着就等着吧，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原地找了个还算平坦干净的地方，掸了掸坐了上去，撑着脑袋，无所事事地望着星空。
星河无所事事地在天上运动着，从东向西，随波逐流。我似乎也像是这样，毫无目的地被唤醒，跟着华来到这片大地。我到底该去做些什么呢，我不知道。兴许如果能够找回先前的记忆，会有些什么变化也说不定。
“哦，开始了开始了。”
嗯？什么要开始了？听到了华的声音，我向四下里望去。
星光依旧无所事事地照在大地上，把地面微微照亮。等等，星光变得更亮了？
不，是从地面上发出了亮光……
从地下，伸出了发着光的菌丝，它们在大地上蔓延生长，从少数的几个点，连成线，向外蔓延成一片。就连我刚刚坐着的地面上，都盖上了发着光的丝线。
大地灯火通明。
“好了，这下就可以出发了。不要担心踩到菌丝哦，它们是无害的。”
华从地上拔起铁锹，背在背后，示意我跟上。
说起来这还真是番神奇的画面。昏暗的大地一瞬间就变得比夜空更为闪耀，更为光彩照人，连月亮的光芒都被比了下去。我们行走在天穹之上。
说起来，华是打算带我去哪里啊？是什么战后存活的人们的避难所吗，还是华自己打造的基地？想着想着，自己撞在了华的身上。
她正蹲在地上，看着什么东西。那不是早上她从包里丢出来的蘑菇吗？
“这个蘑菇，可以吃的哟。”
“所以……”
“我们今晚就好好地收集粮食吧！”
好吧，看来避难所的事情得放到后面去了。
我也凑到华的边上，看着地上的蘑菇。
从发着淡淡银光的菌丝上，伸出了一簇簇细长的蘑菇，顶端的小伞张开着，向外面扩去，互相推搡着，有的被挤得倒了下去。菌伞下散落着点点荧光，就像是天上的群星一般。
“比起那些洞穴，这些蘑菇更喜欢在开阔的地方。用手轻轻一拔就能摘下来了。”华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小袋子，她的包里到底都有些啥啊……
“让我们比比谁采的蘑菇更多吧！三二一开始！”
欸！这家伙怎么就跑掉了……
好吧好吧，陪她闹闹也不是不行。
开阔的地方啊……我记得刚刚在山顶上坐着的时候看到一片蛮平坦的地方来着。嗯……翻过这个山头，啊，在那里。
一片不小的洼地，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一朵，两朵……别说，这些发着光的蘑菇在黑暗里还挺好辨认的。在连成线的菌丝中，那些小蘑菇就像是晕开的墨点一样点缀其间。
大丰收啊，这么快袋子就装满一半了。我仰起头，拭去额上沁出的汗珠。夜晚不算太凉，迎面拂来舒爽的风，脚下的蘑菇随着风摇摆。就这么度过每一天，好像也不错？
不远处有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在一片明亮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为什么那里没有长出蘑菇呢？我走了过去。
那是一片不大的小水池。好奇怪啊，蘑菇是不喜欢水吗？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一下。
一个背着铁锹的身影扑了过来，把我推倒在地。
“……华？”
“很危险的！不要随便去碰那些水池。”华压在我的身上，脸上满是担忧和生气。
“水怎么了吗？”
“没有蘑菇生长的水是被污染了的，随便去碰的话……”
华话说到一半，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应该也有些没有办法言说的过去吧。
“……抱歉。”
“没关系……我有些太激动了。时候也不早了，不赶紧找个避光的地方的话，可没有办法度过白天啊。”
现在应该才过去两个小时左右吧？不过想想那种热烈的阳光……果然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啊。
很幸运的是，当我们找到一处住所的时候，月亮才刚刚来到头顶。
“凛你先在这坐会儿吧，我出去再找些别的东西。”
从刚刚的事情来看，我就算跟出去也是累赘，还是就照着她说的办吧。
抱着蜷起的膝盖，我静静地望着月亮一点点地向着远方落去。
华并没有离开太久，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带着一卷破旧的书。上面的字已经几乎完全褪去了，也没有办法辨认出什么。
“这里好像是个废弃的学校的样子，我就稍微翻了翻找出本书。今天可以生火了呢。”
“你知道学校的事情？”
“爷爷跟我讲的。他跟我说啊，学校里会有很多和我一个年纪的同学们，大家可以在这里玩耍，学习知识。”
“你的爷爷知道的东西真多啊。”
“爷爷说那都是他的奶奶跟他说的。”
爷爷的奶奶……？我到底昏迷了多久？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我还能继续活着？
“对了，华，你不是说，是爷爷告诉你我在那的吗？他是怎么说的？”
华从胸口的衣兜里摸出了张皱巴巴的纸，摊开来摆在我的面前。
“爷爷他给我留了张地图，他跟我说，如果还想知道更多关于过去的事情，就来这个地方找一个姐姐。这张地图上还有些看不懂的符号，凛你认识吗？”
他说的，是我吗？
我接过地图，上面写着的，是我认识的文字。
【凛，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说明那孩子已经成功了。关于你的秘密，我们家代代保守了不知道多久。但我想，这个事实无论对你还是对华来说都太残酷了，就让它断在我这吧，呵，真对不起把它托付给我的奶奶啊。】
【凛，虽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想把那孩子托付给你。放她独自一个人活在这个孤独的世界，我做不到。可以答应我吗？就当这是一个寿命将尽的老人的请求……】
那个爷爷……好吧，你的孙女就放心交给我吧。真是的，麻烦的东西又变多了呢。
“凛，凛，上面写了什么啊？”
“嗯……我也看不太明白啊。”
“那好吧。”
我把地图折起来，收在衣服的口袋里。
洞穴里，华用书中的纸点起了火。从醒来到现在，这似乎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快来烤蘑菇吧，再过一会儿火该熄掉了，很好吃的。”
我从袋子里取出几颗蘑菇，像她一样悬在火焰的前面。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有竹签之类的东西吗？
大概也没办法介意那么多了。华没说错，蘑菇很好吃。
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来到了地面的尽头，华找了个确信不会照到光的角落，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这样一天，对她来说也很辛苦吧，就让她多睡会儿也好。
太阳从背后升起，地面上的蘑菇纷纷在阳光下燃烧，一股焦糊的味道，循着风传进洞内。
大地为夜晚的落幕献上了宏大的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