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巫堵与阿尔娜并肩前行，他们的目标是寻找那些炼制药剂的关键素材。
女骑士的目光不时地偷偷向巫堵瞟去。
每当巫堵因为发现一株罕见的草药或矿石而露出兴奋的神色时，阿尔娜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她喜欢少年的那份纯粹与可爱，以及他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热切与坚韧。
少年的眼里有光、有生活、有那些千奇百怪的药材。
却唯独没有她。
她身为骑士团团长，依靠实力与智慧得到大家的尊敬。
但是褪去了这层光环之后的她，她没有信心获得任何人的喜爱。
毕竟，就连她的母亲，似乎都不喜欢她。
“小巫堵，为什么你要我陪着你来采集素材呢？”
巫堵看着不知为何表情有些苦涩的阿尔娜，淡然说道：
“因为你是最强的。”
是这样啊。
因为我是最强的，所以才能够被选择吗？
不是因为被我所吸引，更不是爱上了我所以想创造和我独处的机会。
巫堵顿了顿，接着说道：
“另外，我其实想单独和你确认一件事情。”
阿尔娜的眼神里瞬间又有了光，她眼巴巴地看向巫堵。
“团长大人，这一次——”巫堵走近前去，直视着她的眼睛。
这下反而轮到阿尔娜不好意思了。
好近好近，近得能够听到少年年轻的心跳声。
他这是……要告白了吗？
二十岁的女骑士，心里突然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然而，金发骑士接下来听到的话之后，心里的小鹿立刻撞死了。
“这一次——你会付钱的对吧？”
哈哈——我就知道。
阿尔娜欲哭无泪地看向巫堵，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我这里有二十万赫鲁……”阿尔娜从兜里拿出一张支票，不确定地瞥向巫堵，“够……够吗？”
阿尔娜对于货币没有太多的概念，她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王都的糖葫芦十赫鲁一串，她的母亲大人不给买。
母亲大人说：真正的骑士是不会吃糖葫芦的！
但是阿尔娜知道：因为家道中落，母亲大人心有不甘，才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培养她身上，以至于连母亲大人自己最爱吃的食物都舍不得买。
而这二十万赫鲁是她之前用独角哥布林的脑袋换来的钱，本来就是打算找机会拿来给巫堵赔礼道歉的，但是药剂的钱可能会更要紧些。
她可不想，在小巫堵心目当中，自己的印象继续联系在暴力女、白嫖犯之类的字眼上了。
二十万赫鲁！
另一边，巫堵故作镇定地看了一眼女骑士，然后颤抖着接过支票，看了又看。
其实他根本没见过二十万的支票，所以当然也分辨不出来真假。
只能假装很懂的样子在印章的地方轻轻摸摸，又放在阳光底下，看有没有水印什么的。
二十万赫鲁啊！
辛辛苦苦在酒馆工作一天、忍受着那些穿着暴露的油腻冒险者的调戏，才能挣到一千赫鲁的血汗钱。
算下来，就算不吃不喝，至少得连续在酒馆工作200天才能赚到这么多……
事实上，由于巫堵不能经常去酒馆打工，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在200天内赚到这么多钱。
他现在所有的积蓄也就十几万赫鲁而已，之前在药剂店花费一万赫鲁，也是在知道那是琳泽老师留给自己的礼物，才那样做的。
左手倒右手而已。
“嗯……咳咳，这二十万赫鲁我先收着，之后再……”
之后再找零。
巫堵本想这么说，谁知，阿尔娜抢先说道：“欠缺的部分我会尽快补上的，我以东远征骑士团的名誉起誓！”
哪怕是去接酒馆的委托，跟那些平民冒险者抢饭碗也要在几天之内把药剂的钱补上，阿尔娜如此下定决心。
巫堵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
是老实地说出来其实二十万完全绰绰有余了；还是忍受着良心的拷问，吞掉这二十万赫鲁，然后明目张胆地继续加价。
心里的小天使与小恶魔起了争执。
小恶魔：“这家伙之前可是冤枉过你！而且假借救你的名义，占过你的便宜。收她二十万赫鲁都算是便宜她了。”
小天使：“巫堵，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你难道就因为二十万赫鲁就丢掉自己的原则吗？男子汉大丈夫！被人占便宜，洗洗就好了。”
什么洗洗就好了，虽然巫堵不像是这个世界的部分男性那样把贞操看得如同生命一般重要。
但是，巫堵也绝对不认为亲密举动是和谁都可以随便做的！
小恶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到这家伙离开小镇，成了领主，你还上哪说理去？”
小天使：“天理昭昭，男儿当自强！该收的就收，不该收的就不收！”
巫堵不由得摇了摇头，难道自己要像*馆里的那些妖冶的男人一样，明码标价，然后以此来收费吗？
受到伤害的是他的尊严，而他的尊严不应该以金钱来衡量。
阿尔娜又拿出一截独角，双手递了过来。
“这是哥布林王的独角，酒馆的前台小姐说，这是珍贵的素材……”
这也是阿尔娜之前准备赔礼的东西。
巫堵一眼便看出这一截独角里蕴含着非凡的魔力。
达到领主级的魔物，有较小的几率特化出超凡的结构，有的拥有强大的魔力，有的坚硬无比……那些超凡结构往往依据魔物本身的特性而拥有着相应的特性。
“这是高级素材，甚至是高级素材当中的上品素材。”巫堵不由得出声说道，“这个，或许待会能用的上吧？”
还没有经过甄别，巫堵也不敢下定论，说不定这独角的特性是剧毒呢？
独角哥布林作为罕见的变异个体，书籍上少有相关的记载。
阿尔娜有些不解：“炼制药剂的素材和效果不应该是固定的吗？”
巫堵摇了摇头：“按照药房炼制固定的药剂，那是药剂师的工作。”
而炼金术师的工作。
是实现愿望。
因而，炼金术师们往往不依赖于固定的药方，仅仅凭借着自身敏锐的感知、精准的操控力以及最重要的调和万物，炼化万物的能力。
巫堵将独角收在包裹里，却发现阿尔娜还扭捏地在胸前掏着什么。
最后，她还是拿出那块石头，将之放在巫堵的手心。
闪烁着繁星般蓝紫色的绚丽光芒，有如钻石一般坚硬闪亮。
那是一颗光辉石，巫堵略有耳闻，据说小拇指大小的单颗就能够卖到十万赫鲁，而且通常都会作为有钱的商人或是贵族订婚时送给男方的礼物。
不过事实上已经不需要额外的委托费了。
巫堵正想拒绝，阿尔娜却抢先出口：
“刚才的那些，都作为药剂的委托费用，不够的话，我之后再补。”
然后又微微低下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盯着巫堵的脸。
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说道：
“但是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
“嗯。之前在牢房里的事情、还有后来在你家里发生的那些，很对不起。我们之间产生了许多误会。但是，我真的不希望被你讨厌。小巫堵，你能原谅我吗？”
阿尔娜觉得，自己真是太狡猾了。居然乘着这样的时机，就轻描淡写地顺势赔礼道歉，而且，还是用一块光辉石。
巫堵当然知道，这大概等同于前世的男生用钻戒或是项链来向女生赔礼道歉。
“这样啊……”巫堵淡淡说道，“既然这是为了向我道歉而赔的礼，那么我卖掉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让阿尔娜呆站在那里。
“啊……？当然，没关系……”
巫堵走在前方，看着手中的光辉石，不知为何，感到心情特别舒畅。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亲近的家人长辈以外的异性那里收到礼物。
而且，还是这种贵重的礼物。
虽然心里隐约有种“我真的配吗？”的感觉，但是兴奋还是快速击败了他的自卑。
“我原谅你啦，不过，不是因为你送给我光辉石。”
而是因为，你终于，愿意用平等的姿态来看待我这样一个平民男性。
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贵族、骑士团团长、未来的领主大人的身份。
“小巫堵……”阿尔娜跟在后边，不由自主地垂下脑袋，一种奇怪的挫败感席卷全身。
她突然间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把那个作为道歉的赔礼。
那本该出现在更加合适的场合……
阿尔娜不知为何，想到了某些剧本里的场景。
斑驳的阳光落在脸上，两人如影随形。
不为世俗所染的少年，与决意要保护他的英勇少女。
剧本里的这一幕，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但是下一幕，却又倏然远离。
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好像是整个俗世。
人生如画。
她从前从不理解这些风花雪月的词句。
但是，她现在就觉得，眼前的景象，是多么干净的一幅画。
只是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充满了悲伤呢？
就像是早已笃定，这世间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单纯美好的阳光。
透过那枝叶的间隙，阿尔娜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宿命。
那是被重重枝叶所遮挡的、无比耀眼的阳光？还是……无尽的遮挡，无尽的黑暗？？
“小巫堵。”
“嗯？”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呃……”巫堵为难地回答道，“我们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吧？”
巫堵暗暗感慨：
这个世界的女人，真的很没有边界感啊。
就在他说完这话之后，阿尔娜便站得远远的，不再靠近。
悠闲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阿尔娜很快便发现，周边森林已经被一股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说起来，总感觉周围死气沉沉的。”
这是一种压抑的氛围，比高三尖子班的教室还要压抑，还要死气沉沉。
就像是年级主任悄无声息地站在教室后面，准备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来杀鸡儆猴那般的压抑！
巫堵不安地回头看向阿尔娜，却发现对方表情相当紧张地朝自己大喊：
“小心——”
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身为下级职阶的巫堵绝对不可能反应得过来的速度。
一只狼形态的漆黑魔物，从密林里闪现出来，瞬间瞄准了两人当中的弱者扑去。
那至少是虎级的魔物，它的爪力足够踏裂数寸厚的铁甲。
如果落在普通人的身上，瞬间就能将之撕成两半。
阿尔娜右手按在剑柄上。
来、来不及了，这个距离，已经来不及拔剑将之斩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