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马路上没什么人，车也很少，吴询发泄完，就转过头，眼神涣散的看着窗外，手里的香烟都要燃尽了，直到烟灰烫到手了，才反应过来，打开车窗，将烟头扔了出去。谭梓弘用眼睛的余光，悄悄观察吴询，脑子里忍不住想之前还没离开北京的时候，与他相处的点滴，其实那个时候的吴询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当然这些都已经是事后诸葛亮了。
谭梓弘在心里问自己，明明跟吴询经常见面啊，为什么就没发现吴询的异常呢？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从认识吴询以来，一直都是吴询在包容自己啊，不只是吴询，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一直以来，自己能活的这么随心所欲，全都是被身边的亲人无限包容的结果，而自己呢？自己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吗？甚至是说过一句谢谢吗？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就像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享受着亲人和朋友无休止的给予，还心安理得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都是自己应得的。
谭梓弘关闭了手机导航，沿着公路，径直向前方开去。吴询回过神来，转过头问道：“这是要干嘛去？”谭梓弘凝视着前方漆黑一片的道路，回到：“都这个点了，不去吃点夜宵？就这么回去？或者喝点也行啊。”其实吴询也很想去喝一杯，毕竟现在的心情确实郁闷到了极点，可再过几个小时，新一天的戏份就要开始拍摄了，如果现在去喝酒了，势必会影响明天的拍摄效果，吴询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专业。
“算了，掉头回去吧。”谭梓弘没再说什么，乖乖的调转车头，往酒店的方向开去，这一路上，再无对话。回到房间，吴询依旧是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换上睡衣就去卫生间洗澡了，脱衣服的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非常明显，这一切，谭梓弘都看在眼里，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吴询以为谭梓弘已经睡了，所以刻意没有发出声响，见他坐在床上愣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问道：“你还没睡啊？愣什么神呢？”谭梓弘回过神来，看着吴询还湿着的头发说道：“不是，你洗完澡都不擦干的吗？”吴询甩了甩头发，很是潇洒的说道：“你看这造型，多帅啊，哎呀，再说了，你看这天气热的，根本不用擦，一会儿就干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我正好看看剧本，背背词再睡。”
虽然嘴上说不困，待会再睡，可实际上，谭梓弘早就上眼皮打下眼皮了，强忍着困意，坚持了不到十分钟，谭梓弘便枕着胳膊，睡了过去。
正在看剧本，背对着谭梓弘的吴询，听到了身后轻轻的呼噜声，不禁笑出了声，孩子就是孩子，吃得香也睡得着，转身一看，这姿势都能睡得着？不怕明天落枕吗？吴询帮谭梓弘翻了个身，让他平躺在床上，见他依旧睡得很香，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才忍不住吐槽到，明明就很困，嘴硬什么啊？
都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周静迷迷糊糊的接到了罗斯铮的电话，迷迷糊糊的出了家门，迷迷糊糊的上了罗斯铮的车。很明显，罗斯铮非常兴奋，周静打着哈欠问道：“不是，都这么晚了，到底有什么事啊？你看看表，都几点了，你失眠睡不着，还不许我睡啊？”罗斯铮拽着周静的手兴奋的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嘛，今天实在是有特殊情况。”
“特殊？有多特殊？特殊到需要咱们俩大晚上的一块去陪酒？”罗斯铮激动的说道：“就创亚时尚的陈总，这不是刚升的副总裁吗，借这个由头，请王副市长吃个饭，就来咱们会所，你说，够不够特殊？”周静仔细想了想，这个城市没有姓王的副市长啊，于是反问道：“王副市长？哪里的王副市长？”罗斯铮回答道：“刚从别的省市调来的，跟陈总特别熟，今后主要负责咱们这里的招商引资。这关系，要是处好了，那咱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成了。”
周静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什么这么多年的努力啊，明明就是你罗斯铮一个人，日思夜想的上市大计，公司上市了，我周静能拿到多少钱？大头还不都是你的，你罗斯铮名利双收了，我周静就拿了点零头，还要赔笑脸，还要陪睡，到时候，我周静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啊？
趁现在罗斯铮对自己还言听计从，自己还有被他利用的价值，赶紧抢资源，混人脉，等资源有了，人脉也有了，钱自然而然也就来了，到了那个时候，无论还有没有你罗斯铮，都不重要了，因为自己已经什么都有了。
毕竟不全是为了罗斯铮，周静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在饭桌上，周静喝酒也是格外的有动力，罗斯铮不露声色的观察着周静，什么也没有说。饭过三巡，大家喝的也差不多了，罗斯铮轻咳了一声，切入主题的说道：“陈总，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而且当着王副市长的面，您开个价，我绝不还嘴。”
陈总放下了筷子，面露难色的说道：“哎呀，老罗，真不是我不帮忙，你也知道，这个副总裁我也是才上任的，好多人跟关系，我也是才接触到的，就算今天我答应你了，也没什么用啊，我也有关系需要疏通啊，再说了。”陈总斜眼看了一眼周静说道：“我就直说了，有人给的价格比你开的价，高多了，我是个商人，价高者得嘛，周小姐，你说是吧。”
周静见陈总都已经暗示到这个份上了，罗斯铮不可能听不懂，唯一的可能就是罗斯铮觉得价格太贵了，已经不值得这个价钱了，于是便不等罗斯铮开口，自己抢先一步开口道：“陈总，您看这样行不行，王副市长在这里就当个见证人，您开个价，我周静绝不还嘴。”陈总见周静态度坚决，而且还不还嘴，有些意外，原本陈总自己也有点纠结，怀疑是自己开价太高了，见周静是这反应，终于是露出了笑脸。
陈总的来意就是为了要钱，这一点周静心知肚明，而王副市长，就更是要钱来的了，而且周静给陈总的钱，很有可能大头都是这个王副市长的，说白了，这个所谓的陈总，背后的靠山就是这个王副市长，要不然就凭一个罗斯铮，怎么可能让陈总升任副总裁？他罗斯铮根本没这个能力，要是有这个能力，公司早八百年前就上市了，还用在这里求爷爷告奶奶？
陈总不慌不忙的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三个手指头不可能是三十万，三百万也不够塞牙缝的，意思很明确了，是三千万。这三千万买的，不仅仅是一个品牌的全球代言人这么简单，其实今天来的人无论是陈总、李总，还是张总，都不重要，重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旁边的那位不怎么开口说话的王副市长。
“没问题啊，我周静都说了，绝不还价，那......咱们就干了这杯，这事就一言为定了。”陈总点点头道：“哎呀，周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说什么？都听周小姐的，王副市长您说呢？”王副市长摆摆手说道：“哎？别问我啊，我就是过来做个见证，你们定，我能有什么问题啊？内个，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小刘？小刘！这个小刘，干什么去了？”
流程罗斯铮都明白，什么小刘，哪里有小刘？来的时候就是陈总开车送王副市长来的，不就是演戏嘛，罗斯铮笑道：“王副市长，您看都这么晚了，今天就住我会所吧，还有陈总也是，您都来了，我不能招待不周啊。”陈总看着王副市长道：“您看呢？”王副市长想了想，问罗斯铮道：“会不会太打扰了？可别给你添麻烦。”罗斯铮急忙说道：“不会，您住我会所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是添麻烦呢？”
王副市长大可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哎呀，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实在是太累了，那......陈总，就这样吧。”罗斯铮起身说道：“您放心吧，房间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您楼上请。”语毕，周静罗斯铮就陪着陈总跟王副市长一起，上了楼。
王副市长与陈总二人，前脚刚进房间，后脚走廊的尽头，就来了男女各三人，罗斯铮走上前去，小声叮嘱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完了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知道了吗？”众人点头如捣蒜道：“知道了，知道了，您放心吧。”其中一个领头的，见此情景赶紧开口道：“业务嘛，我们都熟，就是......您看，能不能再加点？”大钱都给了，罗斯铮也就不在乎这些小钱了，于是，罗斯铮赶紧点头，让他们赶紧进屋。
周静见三个男的进了陈总的房间，三个女的进了王副市长的房间，拽了拽罗斯铮的衣角，小声询问道：“这个陈总......”罗斯铮瞥了一眼周静，笑道：“是啊，这个陈总喜欢年轻的帅哥。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你对这个罗总挺上心的啊。”周静微微一愣，假装听不懂的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所以你觉得我做错了？难道是......你觉得我钱给多了？”罗斯铮紧忙解释道：“这二位，贪得无厌都写脸上了，多给点钱，在我的意料之中。要是多给点钱，就能帮忙解决问题，那倒是省事了，就怕给的钱都打水漂了。”
周静看着在她面前夸夸而谈的罗斯铮，暗自冷笑，我周静也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会不知道陈总喜欢男的？你罗斯铮真的就认为，我周静这么幼稚？跟那些刚入圈子的心机女一个样？你罗斯铮怎么样？哪位陈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低三下四的看别人的脸色，你罗斯铮可以用陈总当跳板，我周静为什么不可以也用陈总当跳板，如果成功了，那我就跳上王副市长的这条大船了，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你罗斯铮，就算是现在的这位陈总又怎样呢？
罗斯铮画风一转，又问道：“听说你介绍了一个小孩进公司？”周静反问道：“那小孩真的签约了？”罗斯铮点头道：“是啊，就前两天的事，看来，你跟这小孩还挺熟的？”周静反驳道：“可没有啊，总共没见过几次面，这孩子是谭梓弘的朋友，我就是顺手帮个忙，反正对你来说，捎带手的事。怎么？就这点小事，你还挺上心的？”罗斯铮拥着周静说道：“当然上心了，毕竟是你介绍的人，我肯定上心啊。”
周静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还以为那小孩有多清高呢，那天还跟自己义正言辞的说什么对不对的问题，结果呢？还不是乖乖的就进公司了，嘴上说自己不要名利的，都是已经名利双收的，那些说不在乎钱的，都是生活中不差钱的。切，装什么蒜啊？一群伪善的人类。
已是凌晨，谭梓弘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发现房间有些昏暗，可台灯还亮着，吴询依然坐在那里，背对着自己。谭梓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吴询听见背后的声响，转过头说道：“睡得挺香啊，小呼噜打的还挺响。”谭梓弘惊讶的问：“你不会一直都没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吴询抬头看了看表，感叹道：“哎呀，都这么晚了，我光顾着看剧本了，没注意时间。”
谭梓弘指着挂在墙上的钟表说道：“珍惜吧，你的睡觉时间只剩下两个半小时了。”吴询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睡，这就睡。”吴询不紧不慢的脱掉衣服，而谭梓弘则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偷偷观察着正在脱衣服的吴询，为了防止吴询看出来，还刻意此地无银的拿出手机，看看手机，看看吴询，再看看手机，再看看吴询。
吴询关上了灯，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谭梓弘侧过身，面对着吴询的方向，妄图在黑夜中，观察吴询的一呼一吸，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很奇怪，今天吴询很安静，没有转转反侧，也没有打呼噜，安静的，就好像根本没有睡着一样。
这是怎么了？
谭梓弘觉得自己真的很异常，为什么自己会在乎关于吴询的一切呢？难道就只是因为吴询无条件的包容自己吗？如果是这样，父母跟姐姐也给了他无限的包容，自己也应该关注他们的一切才对啊，可扪心自问，对他们就没有这种感觉。
想到这里，谭梓弘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自己本该成为他们的依靠，可到头来，本该自己保护的人，却一直都在无条件的保护自己。
现在，吴询生病了，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维护自己了，谭梓弘告诉自己，差不多了，应该轮到自己保护别人了，无论是父母，还是姐姐，甚至是吴询，都应该轮到自己去守护了。
时间过去多久了？自己睡着了吗？
谭梓弘转转反侧，始终无法睡着，谭梓弘心想，反正也睡不着，躺着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给吴询做点贡献呢，既然都说了要做出改变，就应该从现在开始，见吴询依然没什么动静，甚至连姿势都没什么变化，便悄悄起身，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度，从写字台上拿起吴询标注了一半的剧本，去了卫生间。
其实，从头到尾，吴询都没有睡着，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让谭梓弘认为自己已经睡着了，自己睡得很好而已。吴询看着明亮的卫生间，内心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与其说，自己无条件的包容谭梓弘，倒不如说，谭梓弘给了他一种被需要的感觉，也只有谭梓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有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独来独往的习惯了，吴询自认朋友没几个，谭方沁是为数不多的，关系不错的朋友，至于其他的，都是一些无所谓的人，而谭梓弘呢？自己这臭性格，也只有当着他的面，可以不用伪装，可以没有顾忌的臭脸，可以说一些混账话，就像谭梓弘需要自己无条件包容一样，自己也同样需要他。
吴询坐起身，打算告诉他，顺便谢谢他，可又一想，觉得有些不妥，吴询告诉自己，并不是什么话都要说出口的，这些话，应该憋在心里，也必须憋在心里，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就不能做，谭梓弘可以不明白，自己不能也假装不明白。已经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吴询记不清了，但是今天，应该可以吧，没错，今天肯定能睡个好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