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凰月闻言心神微动，姬命言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姬命，道：“天降大雪，冰封百里。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饥寒交迫。那白色早已被视为不祥之兆，你又如何能改变这存在已久的固有观念？”
姬命轻笑一声，道：“众生惧的是寒冬带来的死亡，并非寒冬本身。同理，他们畏惧的是那读心之术，并非是张家小姐的样貌。只要让一部分人意识到读心之术不仅对他们无害，反而有益，那么这舆论的风向自然也就变了。”
姬凰月柳眉一挑，疑惑道：“那另外一部分人呢？”
姬命嘴角轻微上扬，流露出一丝讥讽之意：“管他们作甚？世上无一事可让所有人都满意。就说这朝堂之上，难不成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吗？只需让一部分人认可，日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姬凰月星眸忽闪，盈盈一笑，道：“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你又要如何让一部分人认可呢？”
姬命咧嘴一笑，道：“那位张家小姐曾以读心之术帮助官兵破了一件奇案，可能得他人认可？”
姬凰月皱了皱眉头，道：“那位张家小姐何曾做过这种事情？”
姬命嗤笑一声，道：“嘴长在我们自己的身上，还不是任我们自己说？若是有人仍是不喜……”
他在此停顿片刻，骤然露出狞笑：“那便说他心中有鬼！”
姬凰月瞳孔轻微一缩，稍作思索过后，她又是开口问道：“可你又怎么确保一部分人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姬命目光望向窗外的房屋，温声说道：“星网的门槛很低，就连凡人也能使用。而绝大多数的人是愚笨的，他们没有太多的认知，只需要以言语诱导他们，就能让他们成为刀而不自知。”
窗外的月光洒落在姬命白净的脸上，明明有着这么一张俊朗的面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姬凰月心中泛起几丝寒意。
他说的是如何让张家小姐不被他人厌恶，可若是将这法子用到别处呢？
姬凰月忽然笑出声来，道：“照你这么做，便可将黑的洗成白的？那么，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歹人，你是否又能将他洗成一名圣人呢？”
姬命淡淡一笑，再次开口暗讽道：“唐门以制毒闻名，却因为它是名门正派，因此世人并不觉得唐门的人是坏人。连带那位唐果小姐，纵使她屡次以他人的苦痛取乐，仍有很多人支持她。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歹人圣人，不过是谁掌握舆论的走向，谁就是圣人罢了。至于凰月妹妹你问我的问题，若我完全掌握了舆论走向，那么我说谁是歹人，谁就是歹人。”
他说着说着却是笑出声来，连连摇头：“不过这终究都是旁门左道，只是像我这样的弱者耍的小手段罢了，上不得台面。”
姬凰月睫毛轻颤，若有深意地笑了笑：“像你这种人成为大周的祭品，倒是可惜了。”
姬命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他如今虽有了退路，但在动用千秋笔书写未来，将自己从世人的目光中摘出去之前，绝不能被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底牌。
神都城正门已关，马车从半开的后门入了城内。抵达皇宫的姬命下车与姬凰月告别，随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姬凰月将目光从姬命消失的方向收了回来，望向一言不发的车夫，忽然笑道：“张小姐看了这么久，可是想好回去如何与张阁老说了吗？”
将真容藏在黑纱斗笠下的张青璇微微抬起头，目视着姬凰月，声音冷淡道：“真正的太子姬命真的死了吗？”
姬凰月盈盈一笑，道：“怎么？你莫不是连你的眼睛都信不过了？”
张青璇抿了抿嘴唇，她天生便可观他人之心，这姬凰月心中的小算盘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目光。今日邀她前来，正是使了阳谋。
这位郡主自信那假太子能让她高看一眼，想借她的口，来坐实这假太子的身份。
而今夜她对这位假太子，可不仅仅只是高看了一眼。
张青璇默然一叹，这假太子今夜的发言已足够令她震惊，却没想到他居然是新一任千秋笔的执掌者。
此事自然不会与姬凰月说，便是她的那位父亲，也需隐瞒下去。
因她不仅仅只是张阁老之女，更是儒家圣人孔秋的弟子。执笔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十分清楚。
……
已回到东宫内的姬命完全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底牌已经暴露，就在他准备洗漱一番的时候，一张惨白的脸突然探到了他的面前：“殿下~”
“卧槽！”
惊吓之际，姬命本能地爆出优美的家乡话，他随即定了定神，怒视着突然凑过来的小李子，道：“你为何突然贴过来？”
小李子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道：“殿下你是溜出去了，奴才我可被好好地盘问了一番。殿下下次若是再有什么动作，可能带上奴才？”
姬命神色稍作缓和，随后问道：“怎么？莫不是有人对你动用了酷刑？”
小李子长叹一声，道：“殿下你不知道，东厂的那位魏公公可是恶人谷出身，宫中太监要么归顺于他，要么不敢招惹他。这不，殿下一失踪他便派人来逼问我。若不是我口风紧，再加上有殿下的贴身太监这一身份作保障，现在怕是没办法活着再见到殿下了。”
姬命闻言眉头一皱，道：“这恶人谷又是什么势力？”
小李子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才低声说道：“这恶人谷是天下恶人的聚集地，其中谷主君竹更是这天底下最大的恶人，可谓是杀人不眨眼，拔剑必见血。奴才今日为了殿下，得罪了那恶人谷出身的魏公公，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奴才，奴才真的怕这一不注意就没了命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哭腔。
姬命见他哭的梨花带雨，有那么一丝我见犹怜的味道在内，心神忽的动荡不安，连忙转过头去，心中自骂不止。
姬命啊，姬命。你眼前的可是男人，就算没了那个，那也是男人，怎么能对一个男人动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