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玄并不喜欢姬命。
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臣子的身份。
但世上所有的事情不是都可以随心意来的，特别是对于他来说。手握权力之人，同样会被权力束缚。
因此，在女儿当面说出要与姬命再次定下婚约时，他并没有暴怒，反而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张青璇，张白玄的右掌轻轻摸索着桌角，这是他陷入沉思时做出的下意识的动作。
“他，真的是太子吗？”
长久的沉思之后，张白玄问出了最为致命的问题。
“当然。”
听到张青璇毫不犹豫地回答之后，张白玄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果然不是啊。
张白玄并不在意姬命究竟是否是真的太子，他忠于的是这个国家。哪怕坐在皇位上的是一个乞丐，只要有人成为九州鼎的祭品，不管是谁都可以。
但张青璇态度的转变，让他不得不慎重思考。
他的女儿……或者说是夫子的弟子，深受夫子的影响。忠于的不是这个国家，而是这个世界。
现在在这里对峙的不是父女，而是大周的内阁首辅与夫子的弟子。
张白玄目视着张青璇，缓缓开口说道：“我张家的颜面还没有这么不值钱。”
张青璇睫毛轻颤，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倘若太子在民间的流言有所好转，父亲可是愿意同意？”
张白玄冷哼一声，淡淡道：“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张青璇弯腰行礼，道：“女儿先回书院了。”
张白玄微微颔首，随后也从张青璇的卧房内退了出去。
内阁平日里的工作相当繁重，而作为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内阁首辅，张白玄甚至会连续好几天都待在内阁。
若不是张青璇此举太过奇怪，他绝不会中途从内阁出来。
折返回内阁的张白玄重新继续今日的工作，就在他正要拿起一旁的奏折观看的时候，作为次辅的吕良在这时开口：“首辅大人，平安县昨夜出了一件怪事。”
张白玄微微抬起眼皮，淡淡道：“可是唐门的唐大小姐所为？”
吕良轻笑一声，道：“倒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首辅大人。不过下官想说的，并非是唐大小姐的事情。似乎就在昨夜，那平安县死了一个人。”
“似乎？”
张白玄皱了皱眉头，脸色一沉，道：“怎能用【似乎】这个词？”
吕良见张白玄面呈怒色，连忙解释道：“人的确是在昨夜子时死的，但七天前，这个人就已经死过了一回。”
张白玄神色一凝，沉声道：“说来听听。”
吕良点了点头，道：“根据平安县的捕快所言，死者是平安县内一位赵姓的地主。他于七日前就已病发身亡，但昨夜恰好也就是他头七的日子，他的家人看到那位赵地主回到了家，并在院中的老树上吊自杀。而经过仵作的检验，死亡时间也恰好就是在那个时间段。”
张白玄“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此案是昨夜由赵家人上报的？”
吕良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尸体是今日上午才被人发现，现在才传到内阁。”
“可你刚刚不是说，是赵家人昨夜看见这位赵地主上吊自杀的吗？怎么今日上午才被人发现？”
“因为赵家人都死了，就死在昨夜。”
“死了？那你之前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皆是平安县的捕快所言。”
“可有人察觉到疑点？”
“没有。”
张白玄的神情愈发凝重，赵家人明明已经死了，可平安县的捕快却很自然地上报他们是从赵家人口中得知案发当晚的情况。
如果不是平安县的捕快冒死来戏耍他人，那就是平安县真的出了大问题。
张白玄的右掌摸索着桌角，忽然开口说道：“昨夜那会儿，太子殿下也在平安县吧？”
吕良点了点头，道：“不过太子殿下子时前就走了，那座宅邸也并非是赵家人的宅邸，只是唐大小姐临时找的演出现场。”
“那位唐大小姐呢？之后做了什么？”
“根据下面人的报告，那位唐大小姐当夜就离开了平安县，并未逗留。”
“她现在身在何处？”
“尚在书院内。今日那位叫马良的儒生，吸引了不少目光过去。不过等热度一减，很快就会有人知道平安县发生的事情。”
张白玄微微颔首，沉吟片刻，道：“通知监察司，让他们出动吧。”
吕良神情动容，这监察司并非是监察百官，而是监察跨域而来的迷失者。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了一句：“首辅大人……是觉得此事与迷失者有关？”
张白玄点了点头，道：“此事疑点太多，如今人皇又重病在卧，容不得半点闪失。”
吕良神色犹豫，道：“可监察司……真要动用？”
那地方，可没有一个正常人。
张白玄闻言也随之犹豫起来，片刻之后，还是说道：“选个稍微稳重点的带队吧。”
吕良心中长叹一声，这人选可不好挑。
他细细思索许久，才开口提议道：“那么，崔玉如何？”
张白玄沉吟片刻，点头答道：“可——谁人窥探！”
他突然暴喝一声，体表有白龟虚影诞生，只见张白玄纵身一跃，冲破了屋顶，脸色阴沉地看着残留在屋顶上的半块桂花糕。
底下的吕良慌忙躲避掉落下来的瓦片，在一阵灰尘间剧烈咳嗽几声，见张白玄落了下来，连忙开口说道：“首辅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张白玄怒而将那半块桂花糕丢在桌上，斥声道：“派人给我彻查此事，皇宫内居然潜入了外人，下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呼吸急促，显然已被气到头上。但片刻之后，恢复冷静的张白玄又摆了摆手，道：“罢了，也怪不得下面的人。那贼子的隐匿之法相当高明，连我也是因他意外泄露了气息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吕良看着桌上的那半块桂花糕，出声说道：“此人居然能瞒过首辅大人，恐怕是造化境的人。”
张白玄半眯着眼睛，造化之境已知的仅有十位，而其中善于隐匿之法，再联想到意外泄露气息这一点，基本上就已经可以锁定其身份了。
那恶人谷的君竹，居然就在皇宫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