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火葬场给丢了出来。
我并不是一位在烤箱里火化十分钟突然跳起翩翩起舞的舞者,相反,我是一个往烤箱里添柴火的奴隶,就在刚刚因为我被主人给带到虚空,导致近十分钟没人看管烤箱,美味可口的白色奶粉被烧成了暗灰色的芝麻糊。
管理员举起棍子要打断我的尾椎骨,我说你把奶粉倒在骨灰盒里给家属不就行了吗?当时他都被我气笑了,只顾着喊我滚。
他妈的,我来到这个火葬场服役足足有一周了,居然工资不给我就撵我走。
我焚烧一根烟,站在风中不停吸着,刚吸食两口,被风吹气的长发竟然把烟头给拍灭了。
天要亡我?我左顾右盼,没能看到那个朦胧的亮光。
我又重新点燃这支烟,要我说,我的主人真是一个弱智,我早就想骂它了,但真站在它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有些胆颤。
曾经三亿年来,我当过挥金如土的领主,荣华富贵的国王。也在堆积满死尸的水沟里苟活了几十年,如今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挫折都不能将我折服,反而会成为我的饭后闲谈。
没错,我作为主人创造的,凌驾于常规碳基生物之上的存在,居然还是需要吃饭的。
我固然不会感受到真正的死,每次死亡后我只会从这个世界跳转到另外一个世界,成为另外一个世界的一部分。不过饿死总是痛苦的,我也不会选择那样做。
况且,每次穿越都充满着不确定性,在我穿越到这副躯体之前的上上一次,在我在一片童话的森林里伫立了五十年后,一场森林大火终于燃烧起来,妖艳的火焰扭曲着她的蛮腰,死死将我缠绕、吞噬。我在灼烧中死去,但我却没有一点痛苦,因为我可以逃离那个该死的阴暗森林,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人类——至少成为一个能动的动物,让我能够奔跑于天地之间,我确实是太久没有移动过了。
可虽然是穿越到了现代社会,但我成为了一块石头,一颗深埋地底下的、悲惨的、罪恶的石头。她一定是被人们所唾弃,所以才会被掩埋。
还好是现代社会,所以仅仅过了三十年,我就被施工队从地里捞起来敲碎。我的灵魂得以解放,穿越成现在的模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兜里没钱,但已经算是极好的开局了。
抽完了烟,我拿出手机,我固然不知道手机密码,但我的肌肉记忆让我能够熟练解开密码锁——264877。
哦?所以说他的生日是26年48月77日吗?我看着我现在的这副躯体,目测了一下年纪。她大概是有对象的。
可我却没在电话里的联系人里面看到诚如“宝宝”“宝贝”这样的备注,但我看见一个“哥”,所以我决定打给他。
一股极其二次元的铃声从扬声器里面飘出来,我不由得把音量往下按了两格,等到半分钟后才有人接,顿时从里面传来杂嘈的声音。
有人在喊另一个名字,有打游戏的声音,还有人在打牌。明明只是听见声音都能闻到里面那空间里的汗臭和烟味。
“怎么了,妹?”
“哥,”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容易接受,“借点钱,没钱花了。”
“什么?”
“我说借我点钱。”
“我没听错吧,”他似乎像是在一碗白米里看到一个米象一般震惊,“我不是还是读大学吗,哪里来的钱?”
“更何况,我的学费生活费不都是你给的……他妈的,辅助卖老子!”
我立即挂掉了电话,摇了摇头。
望着灯火通明的大城市,我陷入了片刻沉思。
我清除了数据,把手机卖到了屠宰场,拿到了一张一百面值的人类尊严凭证券。
我坐在回出租屋的车上,在规划明天的行程之前,我再次回想到了主人所说的那个问题。
是贪婪吗?可我曾经已经向它说过好多次了。
我疲惫不堪地回到出租屋,全身莫名的累,这是只有人类才会感受到的累,它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累,更是心累,连通红的心脏都变得腐朽。
出租屋不到十五平,屋里也仅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其实我觉得这个柜子也没什么必要。
我没了手机,房间里也没有钟表,除了夜幕渐临的夜晚,我难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睡觉吧,睡一觉太阳自然就醒了。
可刚躺下半小时,屋外传来了一声声钝器砸门的声音,我半睁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下是不是没给出租司机小费的原因。
十几秒过后,门被造成了难以愈合的结构性破坏,一个手持匕首的黑衣男人就跳了进来,后面半个平方站着的是一个拿着开山斧的中年男人。左顾右盼提防着什么。
“你,把钱拿出来!”匕首瞄准我的眉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刺过来。
“有没有搞错?”我经历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可是每次都能让我感到不解,“你看看我家破成这样,哪里有钱?”
“少废话!”他的眼里露出几分凶戾,“快去拿!”
我只能假装去翻那个废品一般的保险柜,一不小心触碰到柜子上的酒瓶,掉在地上炸了个粉碎。
“嘭!”身后的匕首男人浑身一颤,他明显受到了刺激,三两步跑过来抓住我的脖子,连刺我十几刀后和另外一个男人扬长而去。
我全身瘫痪倒在地上,撕裂的伤口往外不断渗出鲜血。我叹了口气,这点伤痛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只是我的手脚逐渐冰冷,呼吸愈发沉重罢了。我只是在无奈,无奈我下一次会穿越成什么样的事物。
曾经最糟糕的一次,我变为了一根恐龙化石,我在地底感受着土地的不断变化,没人能够找到我,没人能够摧毁我,解放我的灵魂。我就在底下沉眠了许久,到底有多久?我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要我说——大概是在五千万到七千万年之间,我紧咬牙关,突然又感觉犹如上百亿,上万亿年一般煎熬。眼睛一睁一闭,又会认为那一段时间只有两三天似的……
当时我被挖出来的时候,被放到一个博物馆展览,我很绝望,我很气愤,如果我这样被保护得十分完好,那我还得等多少年才能逃脱这几乎永恒的束缚?
万幸只是过了七十多年,博物馆就遭到了敌机的轰炸,我也在那次轰炸中彻底成渣,我的灵魂彻底解放。我穿越成中世纪的一只猫咪,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我的眼皮逐渐沉重,我的全身骨关节都在疼痛,最后我逐渐停止了心跳。
希望下一次也能当一个人类吧,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