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来着,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正常,实际上我早就已经习惯人类的疯癫,但她们总能给我整出些新花样。
“芸芸,芸芸。”我在地铁站呼唤她的名字,试图通过空气作为媒介传递到她的灵魂。如果婴儿车有XXXL款,我并不介意给她买一个推着她走,那样虽然累点,但至少不会凭空消失了。
“啊是你啊。”从一个人身旁经过,他像是见到了昔日的故友跟我打招呼,我定睛一看,赫然是上次地铁站那个我用游标卡尺测量的中年大叔。
“哦,你好。”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外星人小姐,现在能够适应新身体了吗?”
我轻笑一声:“只适应了一点点。”
“如果你再站在我身旁,我可能就要咬断你的肩胛骨了。”笑盈盈的表情并未让我看起来有丝毫温柔体贴,反而有种摧枯拉朽的杀气从全身向外扩散。
他面带微笑的表情僵持两秒,继而双手抱拳:“告辞。”说罢从走变跑再到连滚带爬溜到最后一节车厢去了。
于是,这段对话像是被删除一样。找人的依旧找人,等车的依旧等车。
我是在厕所看见她的,当我发现她在用锤子跳着去敲墙边窗户的边框时,瞳孔不由得瞪大了几分。
“哎哟我了个皇后娘娘呀,”我踮起步子走到她的身后,抱紧她的腰杆,“您这是在破坏公物!”
“诶小姐你别抓着我哈哈,”她似乎是觉得有些痒,“我要把这个卸了搬到家里去!”
“让我大胆猜测一波,你是想安装在我的房间,对不对?”
“对的对的,”她欣慰地笑了笑,“怎么回事,小姐这小猪脑袋是越来越聪明了昂。”说完用食指狠狠点了点我的眉心。
“我说你费这么大劲干什么呢!”我一边环着她的腰间往外拉一边提防着地铁的工作人员,“回家再买一个不就行了吗!”
“小姐你不懂的,免费的东西能拿为什么不拿。”
我有些语塞:“这……这是免费的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正气凛然的震吼,与其说是看见偷玻璃的贼,不如说是逮到两个毒贩:“嘿!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音调逐渐升高,吓得我差点跪倒在地。
我俩不约而同回过头,秀发所遮盖的手也显露出来,看着芸芸手上的钉锤,穿着制服的他气得眼睛都像🐟一样鼓起来,跳起脚来大骂:
“弱智!两个大弱智!拿着钉锤去偷玻璃!我就说怎么厕所里声音这么大!”说完像只农村大鹅一样佝着身子气势冲冲地跑过来。
“芸芸,快走呀!”我连续用骨拳锤击她的腰窝,怎料她不仅没反应,还在更快速用那钉锤拆卸边框。
他走到我们旁边,我以为他会像抓小猫一样捏住我俩的后颈,没曾想他居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螺丝刀:
“你那个不行,噪音太大了,试试这个。”
“谢谢啊,”芸芸很有礼貌地接过螺丝刀,一边把锤子递给我:“来,小姐,帮我拿着。”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芸芸用手动十字尖头小钻机拔起深深扎根木制土地的螺旋铁树,看着他俩一齐将那扇由多种无机矿物经过接近三千华氏度高温烧制形成的透明晶状体拿下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离奇了。
“这玻璃……不是你们地铁站的吗?”
“是我们地铁站的”,他说,“不过也不值钱,拿了就拿了。”
“我们会再补一块新的。”
“那……”我指着那扇没有玻璃的空窗,“我觉得可以省略这个过程,你直接给我安排一百片玻璃,也难得我再来拆了。”
“好。”
就这样,我们莫名其妙就获得用两个行李箱装的一百片玻璃,并且行李箱的钱都没有付,也不需要归还。
“小姐!”她看着手机突然叫了出来,“那个备用车司机说他找到了一个人帮他代车,二十分钟后就过来接我们了!”
……
已经到下午了。
我和她一直像两根柱子立在马路边,而她的耐心居然出奇的高。
“芸芸,你是不是把二十小时听成二十分钟了?”我将情绪波动调到变成恐龙化石的那个时期,“又或者说,这个司机开到半路又路过了另一家麻将馆。”
“小姐莫急,多等一会儿……唔。”
我用大拇指指腹和食指第二节抬起她的下巴,将我的红唇贴了上去,把她的舌头勾了进来。她的神情明显有些诧异,但很快读懂我的意图,微眯着眼睛,面色潮红地看着我。
街边激烈的热吻,让四周不少人停下来拍摄,不知道芸芸介不介意,我倒觉得无所谓。
我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情到深处,她下意识抬起手来不安分地向我的胸口抓,见状我撑住她的肩膀与她拉开距离,左手食指也竖在她的唇中央:
“点到为止。”
她别过脸去,双手握在一起。我望向远方,抿了抿嘴,只觉得口红味更淡了。
一辆黑色高级商务车从视野尽头疾驰而来,我看出了些许端倪:“芸芸,散开一点。”
果然,那车越开越快,并且还带有左右摇晃,我以为他要撞到绿化带里面去,但他却在马路边缘处极限刹住车了。
“哟,师傅,”我从车窗往里面看,“你这车技挺牛啊。”
他把车窗摇了下来,比了一个ok的手势:“那必须的。”
“赶紧上车吧。”
“不行,你先下来,”我指了指旁边装有一百块玻璃的两个行李箱,“我们有行李,你来帮忙提一下。”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了过来,他戴着一个口罩和一副墨镜。我看着他的体型总觉得眼熟。
“哎呀这里面是什么啊,”他用尽全力把那两个箱子丢进后备箱,“跟石头似的。”
“哎呀当然是我跟大小姐的衣服之类的啦。”
也正是芸芸说话的这个时候,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我抢一步坐到后坐,等他坐到驾驶位的一瞬间,我一把扯下他的口罩,后者顿时大惊失色。
“卡车司机?!!!”
我和芸芸异口同声地吼道,而他似乎也没算到这一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那个……那个……挣零钱嘛,不寒碜。”
“好啊你个家伙,”芸芸明显比我还要生气,“我都跟老板说明工伤情况了,你居然还活着。”
“就是就是,”我随声附和道,“你个孙子连油门刹车都分不清,待会儿不得给我甩飞?”
“好了二位小姐不要再说了,”他连忙给我俩道歉,“这次保证不会出事的,刚刚你也能看到我停得稳稳当当的。”
眼下也没有回头路,他在前面开,我就在后面把玩手里的钉锤:“师傅,你知道我们行李箱里面是什么吗?”
“不……不是衣服吗?”
“衣服的质量有这么实么?”我把钉锤顶在他的后脑勺,“老实说,那是上一个迟到的司机,被我和芸芸一起人体艺术分解了。你已经迟到了几个小时,但幸运的是我们没有分解肢体的工具了,啊,我们为什么会没有工具呢?”
我顺着愈发抒情的手势把话传递给芸芸,她在一边干瞪眼,我肘了肘她,她几秒后反应过来:
“咳嗯咳嗯,”轻咳两声,“对!因为我们在分解上一具躯体的时候,铁质长锯由于长时间在骨头缝里摩擦导致磨出了许多个豁口,已经不能再用了。”
“但如果你敢踩错刹车的话……”她随手扯下司机的一撮毛,放在手心里吹散了,“我们并不介意用那个钝锯子来继续分解你的肢体!”
司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豆大的汗滴从额边滚落,脸都已经憋红了。
我俩相视一笑,都觉得能活着离开这辆车。
他开了能有二十分钟,也就是我有些发困的时候,他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滴:
“两位小姐,到地儿了,就在这下吧。”
“芸芸,芸芸,”我摇了摇在我肩膀流哈喇子的她,“快起来,我们到了。”
她醒了醒疲惫的精神,正准备起身开门,怎料突然一个极强推背感的加速,我的后背都快和座椅粘在一起。
“喂!”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不是下车了吗,你踩什么油门。”
“什么?!”他往底下看了看,“这不是刹车么?”
“左边,左边那个啊!”我用手疯狂击打他的后背,“你高度近视吗,老兄!”
“踩了,没用啊!”
我发现他只是把脚尖抬起又踩了下去,顿时感到心焦力卒。
“不要慌,”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看我操作!”
也就是快要撞上校门的前一秒,吓得保安都到处乱窜的时候,他胳膊一拐,拼命往左打方向盘,硬生生给避过去了。
但他那死脚还是没松开,就在门口周围绕圈,强烈的摇晃感和眩晕感产生的不适让我几近呕吐。
芸芸夺过我手里的钉锤,举起手,呲着牙,探头向前去一锤砸在司机小腿骨上,他疼得大叫一声抬起脚,回过头来:
“怎么还动手了呢!”
“前面!要撞墙了!”
他回过神去,正想再踩下去,芸芸先一步把锤子举起来,这物理威胁居然让他阴差阳错地踩到了旁边的制动踏板。
“叱——”这个急刹好悬没把我甩到副驾驶去,但总算是停了下来。我全身都是冷汗,把芸芸拉下车的时候,她还在骂骂咧咧的。离开和车五米的距离,她一把将手里的钉锤抛出,把副驾驶的车窗都砸裂了。
卡车司机浑身一颤,光速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