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隆隆作响。
我躺在地上,仰面看着阴沉的天空,乌云上不时闪过一道亮光来照亮这漆黑的环境,紧随着亮光而来的是响雷的声音。
明明上一刻还是晴朗到可以看见月亮的天气,此刻却要面临下雨的境地。
我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
「——」
我的身体被少女摇晃着,我看不清她的面孔,她张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我没有听清。
我的目光被她身上穿着的黑色水手服吸引,在我想要认真观察她校服左胸口上的校徽时,湿润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上。
随后,水滴越来越多。
大雨终于落下。
我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感受她温热的触感。
「对不起。」
我听见我这么说。
「对不起……」
我瞪大了眼睛,从睡梦中惊醒。几乎是在我醒来的一瞬间,放在矮柜上的闹钟发出了声音。
我关停了闹铃,平复着呼吸,大脑混乱到失去思考的能力。
等到呼吸平息下来,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房间走进浴室。
我拧开了花洒,这一次我想试着洗一个冷水澡。
接触到冷水的一瞬间,身体就犹如电流经过一样颤抖起来,混乱的大脑被迫恢复意识,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有了可以思考的能力。
听说隔壁的国家流传有这么一句话。
「昼无事者夜不梦。」
这句话更多地被引用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而我今天做的梦,是不是意味着我平时经常思考过度、对某人思念过头了呢?
所谓的梦境,无非就是人在入睡后由于大脑皮层未被完全抑制而在脑海中出现的各种情景。
它可以是日常生活中的某些片段的复现,也可以是潜意识做出的无意识的活动。
梦境里的我的视野范围是有限的,既找不到可以提示地点的信息,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唯一能够知道的,便是抱着我的人穿着一身黑色水手服。
我昨天之所以会对和纱的制服感到熟悉,那是因为我曾在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一次也没有记住的梦境中看到过这身制服。
昨天绝对不是我和和纱第一次见面。
早在某个时候,我和和纱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又或者说,还有另一种可能。
「预知梦吗……」
在睡眠状态下,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与现实生活中即将发生的事情非常相似,甚至可以预测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样一种情况叫做预知梦。
假如是预知梦的话,那我会在某个雨夜躺在和纱的怀里,说着「对不起」的话,感受着体力的流失。
不对。
也就是说。
「我会死吗……?」
在这个和平的年代,我会被人杀死?
这不是一个值得欢笑出声的玩笑话。
我不得不把这个可能性剔除掉,只留下那唯一的选项。
我和和纱见过面,在某个意外没有发生之前。
但是,即便知道了这一点又怎么样呢?我总不可能当着和纱的面说「我们是不是见过面」的话。假如她反问我「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难道还得让我说「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了」吗?
这样简直就像是态度轻浮的小混混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抱着复杂的情绪关掉了花洒。
不因为这个梦境就说着似是而非的话才是最优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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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着哈欠走进了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座位后的位置是空着的,和纱还没有来,而前排的男生在看到我来了以后就把一个面包放在了我的桌上。
「这是什么?」
「你不是经常在早上吃面包吗?这是昨天抄你作业的谢礼,没有你作业的话我估计就得被老师请去喝茶了。」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咯。」
正好,我今天早上还没来得及买早餐。
昨天早上的那几个女生还在老位置上聊着天,这次她们没有讨论哪个明星、学校谁和谁谈了恋爱的八卦,而是在说着一些不知道前因就听不懂的话。
感受到我的视线,昨天向我搭话的女生再次向我发出了邀请。
「千远同学要来参加吗?」
正所谓事不过三,哪怕我只拒绝过昨天那一次,但为了保证同学情谊我这次也得答应她。而且,她们聊天的话题我还挺在意的。
「你们在聊什么?」
我边吃着面包边站在她们旁边问。
「我们在聊都市怪谈,都市怪谈之一的、「HAS」。」
HAS,这个耳熟的单词缩写让原本还有些困倦的我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听她们说,HAS是一个全称为「Hide
And Seek」的游戏,也就是所谓的捉迷藏。与我们小时候玩的HAS不同,这并不是个只要简简单单抓到人就算完事了的游戏。都市怪谈中的HAS是一个抓到了躲藏的人,就要把那个人杀掉的死亡游戏。
游戏的举行地点是随机的,参与的人数为12人。其中,隐匿者为9人,追踪者,也就是「鬼」,「鬼」的数量是3人。
在有限的时间里,「鬼」要抓紧时间找到隐匿者,并将他们杀掉。为了不被「鬼」抓到,隐匿者要不计一切代价存活到游戏的最后。
所谓的HAS,不过是杀人狂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杀人欲望而举行的游戏罢了。
「而且说到底,为什么会有人改编这个无聊的游戏啊?」
女生们嬉笑着得出结论,她们把话题抛给了我。
「千远同学认为呢?」
其实我还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都市怪谈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笑着对她们说。
「我的观点和你们一样。」
我第一次发现我也有这么虚伪的时候。
「对吧对吧?」
女生们随便附和了一下,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我依旧站在旁边吃着面包听她们聊天。
教室的后门传来了喀啦声,我扭过头去看,发现是和纱推开门走了进来。
和纱依旧穿着那身黑色水手服没有换。
「早上好,千远同学。」
「早上好哦。」
看到和纱走过来以后,我也打算顺势和她一起到座位上坐着。
我吃完了面包,把手上的垃圾袋扔进垃圾桶里,和和纱一起走着。
「昨天下午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
和纱指的是参观学校这件事,我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回答说。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和纱点了下头后就坐到了座位上,我看着她身上的水手服,大脑在回忆着早上的梦。
「怎么了?」
和纱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问我说。
「须藤同学这身水手服……不,算了,当我没问吧。」
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但和纱好像误会了我的话。
「因为一些原因制服还没能拿到,所以学校要求我暂时穿这身制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胡乱点着头坐回位置上,等待着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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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午放学后,我按照邀请函上的时间来到了旧校舍外。
我们学校是昭和末年就建成的一所高校,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学校已经拆修重建不知道多少次了。所有的建筑都在十几年前由木质结构重建成了更加稳固的结构。但神奇的是,只有学校角落的这一栋旧校舍依旧没有被拆除。
不过,我曾经听说过一个逸闻。
我们学校原来并不是高校,而是在某所被烧毁的小学遗址上重新搭建的,那栋旧校舍就是证据。
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旧校舍的正门被校方以觉得不安全的理由锁上了,所以里面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偶尔还是会看到有学生溜进去过。
我想,一定有进去的方法才对。
我在旧校舍的楼下转了一圈,找到了一扇窗户。
这扇窗户并没有上锁,而是留了一条可以推开的缝隙,窗台下的草地上几乎秃了一块,露出黄色的地皮,窗台上也几乎没有灰尘。
我推开窗户,爬了进去。
这是一间教室,地板上有着杂乱的脚印,看样子似乎有不少人是从这扇窗户爬进来的。
但是脚印只存在于这间教室,教室门的地方有着厚重的灰尘,来这里偷懒的学生应该没有探索过教室外面的情况。
我推开教室的门,来到走廊上,灰尘就如同下雪一样把我笼罩起来,我被扬起的灰尘呛到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鼻子也因为突然间接触到了大量的灰尘而发痒,我捂住了鼻子和嘴巴,另一只手在面前随意地挥着。
「总觉得会来这里赴约的我像个笨蛋一样。」
不知道邀请人是谁,也不知道邀请的目的,仅凭着时间和地点这两个条件就来赴约,不管怎么想都一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过来。
而且说到底,为什么我昨晚没有认为这封邀请函会是别人开的玩笑呢?
但如果真是玩笑的话,又是谁做出了潜入我家的行动呢?
我简直摸不着头脑。
我要去的地方是在旧校舍的二楼,旧校舍的地板是木质的,我回头看向地面,上面有一串我踩出来的鞋印。我走上楼梯,楼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这声音足以让我担心会不会不小心在上面踩穿一个洞。
直到我站在二楼以后,楼梯仍旧完好无损,看来还能多用很长时间,这也意味着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邀请函上的地点是「2·E」教室,我站在这间教室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后捂住了口鼻就打开了门。
因为做了准备,我这次没有被灰尘呛到。
教室里的设施已经被搬空了,只有一块黑板仍挂在讲台的墙壁上。不过,我有看到黑板上似乎写有什么东西,但因为教室里没有任何鞋印,我在想黑板上面的内容是在什么时候写的。
想要在布满灰尘的教室里用黑板展示内容,而不留下痕迹几乎是无法做到的。
从我这个方向可以看到黑板上没有贴着什么纸张,而是用粉笔写了些什么,想要知道具体内容的话就得走进教室里去看。
而且教室里也没有人在,我猜测黑板上的内容是一道讯息,也许是和邀请我过来的事情有关。
我保持着捂住口鼻的动作,走进了教室,看着黑板上的内容。
「背叛者」。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到了邀请函上用花体字写的一句英文,翻译成日语的话就是「不要忘了你是谁」。
再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就可以知道一件事。
我是背叛者。
但是,我又背叛了什么,又背叛了谁呢?
在我这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我也没有做出什么背叛的行为。
或者是,这背叛的行为只存在于我失去的记忆当中。
而现在他们发现了,甚至是在提醒着失忆的我的身份。
背叛者。
我的大脑隐隐作痛,被眼罩遮住的左眼也仿佛置于火中一样,灼热感侵蚀着我的意识。
痛感越来越强烈,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火焰的噼啪声在我的周围响起。
微弱的说话声变成了尖叫声,这声音尖锐到快把我的鼓膜刺穿了,这令我不自然地捂住了双耳。
我想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把这三个汉字擦掉。
这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词汇。
被人发现的话,我就完蛋了。
但是,教室里没有能把这三个汉字擦掉的东西。
我快忍耐不了这份疼痛了,所以我只能强撑着意识用手帕把这个词语擦掉。
擦掉词语的一瞬间,痛感连同尖叫声一起消失了,只有身上的汗水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教室里只有黑板上有着我擦出来的痕迹,我左右张望着,没有看见其他的东西。
不过,我想这间教室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用邀请函把我邀请过来的人仅仅是为了让我知道我的身份而已。
在正式离开旧校舍之前,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我刚待过的教室的窗户。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影。
那个人影和我昨天见到过的一模一样。
我想,这就是邀请我过来的人。
我并不打算现在就重新回去找他算账,就算我现在回去也不确定还能不能再看到他。
不过,不论他藏到哪里,我都有把他找出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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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离开旧校舍以后就直接回家了。
手机上显示的日落时间是在40分钟后,尽管夜幕即将降临,但天空依旧昏黄到像被火烧了一样。
日落会如实到来吗?
怀抱着这个疑问,我换上了家居服后在厨房里简单地做了一餐晚饭。
电视播报着新闻,但这是离我的生活遥远到毫不相关的内容。
我边吃着饭边看着新闻当作消遣。
「——」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着,屏幕闪烁着提醒我收到了新的消息。
打开手机,看着上面的内容。
与其说是消息,不如说是匿名发来的通知。
「想要找回那段记忆的话,就请在夜幕彻底降临前到学校的广播室一趟。」
距离夜幕彻底降临还有二十几分钟,按照学校校规,我还得换上制服才能进入学校。
我很想对这条消息置之不理,但发消息的人就好像知道我对那段记忆有多在意一样,以此为条件让我过去。
在我看来,这就像是威胁一样。
真的要去吗?
「不去不行。」
像是自问自答一样,我轻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想要找回那段记忆,就只能趁现在了。
我回房间换上了干净的制服,拿上手机匆忙地离开了家,放在餐桌上的晚饭还剩下一些,但我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解决了。
等今晚从学校回来以后再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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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达学校的时间是18点45分,学校很安静,教学楼的灯光没有熄灭,门口的保安室也一样亮着灯,但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
按理说,保安室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一名保安在的才对,而教学楼也不可能会亮着灯,在值日生值日完离开之前,就需要熄灭教室的灯,走廊灯也会被最后离开学校的老师关掉。而保安想要检查教学楼的情况的话,他们往往会拿着手电筒照明。
更具体点说,保安只有在19点的时候才会开始检查校园里是否还有学生或者老师在。
这不符合常理的一刻让我感到一丝疑惑。
但我来不及去仔细思考为什么,几分钟前我就再次收到了匿名通知,它催促我一定要在19点前到达学校广播室。
广播室位于教学楼的二楼,门没有上锁,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正对着广播设备,广播设备的一边是用到的服务器和桌子,广播室的最里面是一扇窗。但现在从窗内朝外看去的话,难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只能看到窗户反照的屋内情况。
桌子上放着一叠纸,我拿起纸张,才发现这是一封简短的规则书。
规则书的扉页写有一句话。
「广播这份规则书。」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阅读这份规则书。
看着上面的内容,我越来越相信我已经参与到了一场游戏当中。
HAS。
这个都市怪谈是真实存在的,完全没有虚构的成分。
但是,我为什么会和这场游戏扯上关系呢?
而且结合手机上的讯息来看的话,我失去的记忆还和HAS有关。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一年前失去的那部分记忆,还有我在旧校舍看到的讯息,都和上一次举办过的HAS有关呢?
我没有感到恐慌,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在我胸口堆积着。
距离19点还有5分钟,我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游戏的正式开始时间是19点整,结束时间是第二天早上6点,持续时间是11个小时。
也就是说,我要在这个杀人游戏里存活到那个时候。
而且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我还要躲起来不被「鬼」找到。
不过,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这是杀人游戏,我并不认为简单地躲起来就能平安无事。
所以我之后要做的,就是在不被「鬼」抓到的情况下一个人行动,坚持到第二天早上6点的同时,并在这次游戏中找回自己的记忆。
5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我打开了广播设备,阅读起了规则书上的内容。
「欢迎大家参与这次游戏,我是此次游戏的主持人,当然,我只会出现这么一次而已。不过,我猜测你们此刻一定对现状感到疑惑吧?不要惊慌,也不要对我破口大骂,我可不是什么游戏的主办者,叫我想办法让你们出去这件事是不可能做到的。
废话说了这么多,接下来进入正文。
再次对各位参与本次游戏的参与者表示热烈的欢迎!本游戏规则解释说明书将由我来为各位进行详细的解释,以便各位能更好地了解并享受游戏的乐趣。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前,请各位务必认真听我的话,并遵循规则的内容进行游戏。
那么,以下为本次「Hide And Seek」的游戏规则。
1.不要被「鬼」抓到。
2.不要试图逃离游戏。
3.不要与外界的任何人联络。
4.不要失声呼喊,哪怕因为「鬼」出现在你面前从而失声尖叫也不行。
5.不要试图攻击「鬼」。
6.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同伴。
7.不要被「鬼」知道你要去往的安全领域,它会加快速度追上你的。
8.不要向「鬼」发出「想要成为「鬼」的「同伴」」的请求。
9.不要成为参与者中的叛徒。
10.找到藏在参与者当中的背叛者(密告者)。」
「加油活下去吧,各位参与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