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垣新刚与人分手,就又投入到了祭祀的研究中,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为刚分手不久,垣新感到负罪感强烈。
如何祭神,垣新已经搞懂了。事不宜迟,现在就来试试祭神吧。该专注于眼前的祭祀上,争取一次就成功。
想要祭神的话,首先要用合适的供品,把神召唤过来,或者说,吸引过来。垣新准备了以下这些供品:
醇香四溢、色泽晶莹的酒,清新雅致、口感回甘的茶,袅袅幽香、形态古朴的香烛,浓郁诱人、肉质鲜嫩的肉类,鲜美扑鼻、鳞片闪亮的鱼,香甜沁人、色彩斑斓的水果,芬芳馥郁、娇艳欲滴的鲜花,甜蜜细腻、造型精致的糕点……
垣新想:这些上好的供品,只怕天上也没有。天上白天蔚蓝一片,夜晚漆黑一片,哪里有产这般美味的地方。神要是识货,也该来了。
其实神根本就看不上这些供品。
垣新又想:神要是居住于人间,为了不被人察觉,说不定不是飞来,而是坐地铁来吧?真是滑稽。
为了供品能够成功起效,垣新特地加大了供品的量。垣新忍不住馋,从供品里偷偷拈了一点糕点出来,放进嘴里。其实,根本没人,也没神盯着垣新,拈得、吃得这般鬼鬼祟祟的大可不必。
神被吸引过来了。祂们是凭空出现的。不是“祂”,而是“祂们”,或者“她们”。
以下是垣新与这几位女神的部分对话:
“我听说,只有你们高等女神能复活人类。”
“这传闻固然不假,只是,你想复活惠理,我们却无计可施。”
“为什么?”
我千辛万苦,研究神学,自学成才,为的就是复活我的父母和田津的家人。而田津的家人中,惠理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这一缺憾已存在六年。尽管“人间别久不成悲”,大家想起惠理,谁也不悲伤过度了,但是垣新仍执意要复活惠理。
虽然惠理生前总是粘着田津不放,但在垣新心中,惠理的形象因逝去的时光而变得更好了。垣新想:惠理确实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不然,田津与木悠怎么会至今还怀念她?垣新不喜欢看见田津思念惠理思念得出神。如果把惠理复活了,或许就不会看到田津思念惠理的神情了吧。因此,垣新如今想复活惠理,是出自真心的。
“与其他死于瘟疫者不同的是,惠理的灵魂被疫病神施加了恶毒的诅咒,因此无法被复活。”
原来高等神的能力也有局限。
“你得消灭疫病神。”
这是在委托我吗?真是奇怪,把神召唤过来之后,应该是我祈求神才对吧?我的力量如此微小,怎么消灭得了疫病神呢?即便只是杀死疫病神,都已经非常艰难了,更何况要消灭疫病神呢?
“我哪有能力消灭疫病神?”
“你会获得一部分能力,并寻找到强大的力量。”
意思就是,你们会赐予我一部分力量,但要消灭疫病神,还要我去寻找其他力量?
“去哪里找?”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
祂们是指田津吗?可是田津作为武神,在如今不尚武的年代,不仅力量衰弱了,而且也没有动武的意愿。
“既然如此,我一定会消灭疫病神。前提是你们承诺会复活我的父母、田津的家人、惠理以及所有其他人。”
这才是垣新祭神的目的。垣新曾在书中读到:
“凡高等女神,皆能复人生,如母产子,依魂造身,附魂于身。”
当时,刚看到这句话时,垣新心想:我为数不多的亲友,死于瘟疫者甚多,如今知道了复活他们的方法,实在是走运极了。我一定要让女神给我复活这些亲友。
单是复活亲友,还不够。如果能复活任何人,那么,为何不让高等女神复活所有人呢?虽然我这样的要求实在是过分了,但是,如果确实能复活所有人,而我却不把他们都复活,那么,我这辈子一定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而且愧疚一辈子的。再说了,神需要我提供的供品,换句话说,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是复活,还是不复活,到时候由你来决定。”
“嗯?”
我当然会选择复活他们,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可能不愿意呢?然而,垣新发出一声疑问,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体温逐渐下降,眼球也无法转动。
垣新从未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这是……死了吗?
为什么我要死?难道只有死了才能获得力量吗?可是,死了之后又该如何去寻找“强大的力量”呢?难道那力量藏在冥界之中?我的死亡,难道是诸神为了消灭疫病神而精心策划的一环吗?
我尚未启程踏上征途,便在家中不幸猝死;要是说出去,实在是让人笑话。
垣新看着天花板。
既然我仍睁着眼睛,那就是还没死透。神让我半死不活,是为什么呢?
垣新本来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既没有长辈需要赡养,也没有小孩需要抚养,更没有女朋友,所以应该是了无牵挂,随时都能赴死的。正因为了无牵挂,能随时赴死,垣新才爽快地答应了神的请求,去消灭疫病神。疫病神导致了多少人死亡?几十亿。垣新很清楚,消灭祂是多么不容易、多么危险的任务。诸神一定也是害怕了,才不亲自出场。垣新想起田津的评论:“神都是狡诈的。”诸神真是狡诈,躲在幕后,让我去送死。但是,只要能复活自己所爱的人,能复活所爱的人的所爱的人,我万死不辞。再说了,消灭疫病神,是诸神发自内心的愿望;既然如此,祂们为了我的成功,一定会不遗余力。虽然我不一定能活下来,但是,疫病神很可能会被消灭。既然会被消灭,那么我的愿望就能实现。
不过,垣新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放不下田津。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田津见面了,垣新现在就想再见田津一面,再和他谈天说地,再和他合唱流行曲,再尝一口他做的饭菜……最重要的是,垣新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让田津伤心。
不,让他伤心,说不定是好事。他曾经百般让我伤心,这回轮到他了。真是活该。
垣新回忆起那段清晰得仿佛谎言般的记忆。惠理还只是田津的女朋友时,田津就已经总是把惠理放在第一位了。其实,这种以女朋友为先的态度,不和垣新的需要相冲突时,垣新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还调笑道:
“你家太太真是皇太后。”
“虽然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皇太后是皇帝的母亲,惠理应该叫作皇后。”
如果垣新和惠理同时掉水里了,田津必定会先救惠理。
开始,垣新虽然知道田津的这一态度,但是只是笑着说:“换作是我,我也先救我女朋友。”
后来,见到田津把所有节假日都用来陪惠理,再也抽不出空和垣新出去玩了,垣新就不仅想咒骂田津偏心眼,而且决定再也不给田津好脸色看,再也不和田津聊天,再也不陪田津出去玩……以报复田津。垣新决定效仿田津,把所有节假日都用来陪女朋友。如果有一天田津后悔了,想来讨好老朋友,本大爷一定也要绝情地说上一句:“我没空。我得陪女朋友。”
当然,虽然尽情咒骂了一通,但田津终于抽出时间和垣新见面时,垣新因为这难得的见面机会,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什么不给田津好脸色看,什么不和田津聊天,什么不陪田津出去玩,什么绝情地说上一句:“我没空。我得陪女朋友。”……垣新的这些决心,每次都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其实,垣新的笑容一点也不罕见,垣新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只是,垣新对着田津才会露出的这种笑容,最初会让惠理警觉起来: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笑得跟狂热粉丝(用流行语来说,就是“迷妹”)似的。
事后,特别是田津又一次决定陪惠理,而不是陪垣新时,垣新肠子都悔青了,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坚守我的决心,说不做的就是不做。然而,这样的誓言,垣新已经发过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