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四处张望,一踏入教堂旁边的这片墓地,就能注意到,这里种植的植物都不开花也不结果。
垣新环视了一圈后说道:
“为什么这里的植物这么多,却连一朵花都没有?”
“是为了避免喧宾夺主,不让墓前供奉的鲜花或供果显得黯然失色。同时也能防止有人随意摘花。”
“葬在这里也太乏味了,除了这束花,映入眼帘的就是绿色、黑色和白色,真是单调得很。”
“确实如此。你这么喜欢美,自然难以忍受。但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单调也就单调了,没什么大不了。”
田津缓缓上前把鲜花放在了墓碑前。
垣新又说道:
“你怎么没带蜡烛。”
人们有在墓前点蜡烛的习惯,这一习俗流行的原因是源于两句诗:“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那是因为蜡烛和打火机都是教会禁止带入墓地的物品,他们担心会引发火灾。”
“唉,真是墨守成规。”
垣新没有转头看向田津,直接问道:
“自从你太太去世后,我就没来祭拜过她。这次咱俩难得来一趟,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我知道你和她关系不太好,所以才从没约你来扫墓。今天也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来。”田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垣新闻言咯咯笑了起来。
“好笑吗?”田津问。
“好笑。我以为我们把关系不和掩饰得很好,却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你们在瞒着我吗?”
“谁也不想和恋人的好朋友或好朋友的恋人关系闹僵嘛。”
“有道理。”
“而且你这么重色轻友,万一闹僵了,你肯定会向着她。”
“我哪里重色轻友了?”
“你看,你并不否认自己会向着她。毕竟她是你的爱人,你的至亲,而我,只是个‘外人’。”垣新打趣说,把自己和田津之间的关系故意讲得比实际疏远,“虽然‘至亲’和‘好友’经常连在一起说成‘至亲好友’,但‘至亲’毕竟还是摆在‘好友’前面的。”虽然是在刻意贬低自己,但垣新并没有显得神情黯然,依旧乐呵呵的,与墓地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并非有意亵渎墓地的严肃,只是在她心中,这里的氛围是平和宁静的,与献给死者的鲜花和微笑正好相称。
田津听出垣新话中的嫉妒意味,于是又看向她。她的侧脸同样美丽。
“你在……强颜欢笑吗?”田津问道。
“嗯?没有。没有强颜欢笑。怎么,你不喜欢我笑吗?”
“喜欢。”
“呃。你又不是女人,说什么‘喜欢’呢。真肉麻。”
“男人就不能对女人说‘喜欢’吗?”
“可以。但我不是女人。”
“确实不是。”
“当然,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个纯爷们儿’,不是‘我是女孩’。”
“所以呢?”
“男人是不会对男人说‘喜欢’的。听到了吗?真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这么没常识。”
“我知道的常识可比你多。”
“你知道些什么。”
“如果一个男人被一个女性的外表吸引,这个男人就可能喜欢上她了。”
“确实如此。虽然因为外表而喜欢上一个人听起来有些庸俗,但这往往是爱情的开端。”
田津抱了上去。
少女的脸顿时飞红,道:
“喂!你当我是谁?我不是你的惠理,也不是你的木悠,不是随便想抱就能抱的!”
“你这次死后,我就发誓,如果你能活过来,我就会加倍珍惜你。”
“珍惜就珍惜,也不至于要抱住我吧?”
“我还被你的外表迷住了。”
“我知道你被我的外表迷住了。我自己也被我的外表迷住了。”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抱住你的原因。”
“因为你是个小児愛者?”
“这时候你倒是记得你是女孩了?”
“我可没亲口说过我是女孩。我三十七岁了。”
“你在狡辩。”
“总之,我没有被你的外表迷住。所以,对不起,这不是两情相悦。你不能这样抱着我不放。”
田津松开了拥抱。看着两人之间距离渐渐拉远,垣新感到一阵失落,心中暗想:明明是我自己提出要松开拥抱的。
田津说道: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就像我爱上你一样。”
垣新闻言,失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与好奇。爱上田津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呢?但垣新说道:
“你是在异想天开。”
“不吃醋了?”
“什么吃醋?”
“吃惠理的醋。”
垣新想起了田津最初问的话:“你在……强颜欢笑吗?”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田津会说“喜欢”“吸引”“加倍珍惜”“迷住”“爱上”这些甜言蜜语,也明白了田津为什么要抱住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吃醋了。
于是,她说道:
“喂喂!吃惠理的醋?为什么吃她的醋?因为你吗?别自作多情了,田津!我哪有吃醋。过去我没吃过醋,现在我没吃醋,将来我也不会吃醋的!”
“呵呵,那就好。”
“何况她已经去世了。不吃别人的醋,偏偏吃你亡妻的醋,你觉得可能吗?我傻吗?”
“你确实傻。”
“你才傻呢!”
田津细数起神告诉他的记忆,说道:
“你不愿意和我们(我与惠理)一起吃饭、烧烤、逛街、看电影、爬山、旅游、露营……的。只有当我单独约你时,你才会特别爽快地答应。而且,你每次都拐弯抹角,小心翼翼地探问惠理是否会一起来。”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吃惠理的醋。”
“我只是不想做你们的电灯泡而已!我不傻,是你傻,你都不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三番五次邀请我做你们约会的电灯泡,她都总是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而我当然也只能反复拒绝你的邀请啦!”
“可是每当我们三人在一起时,我和惠理一聊天,就会瞥见你在强颜欢笑。”
“笑就是笑,没什么所谓的‘强颜欢笑’!你知道的,我最爱笑了,无论何时都笑呵呵的,这就是我!”
“可你分明那么勉强。”
“不,是你不太会察言观色,误会了,我从不勉强自己。”少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田津的眼睛,继续说道,“哼,你呀,要多学学察言观色,亏你还能找到老婆,连男人心都不懂!”
“能找到老婆,全亏我识女人心。”
“你根本不懂女人心。你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而我谈过的女朋友数量可是你的十倍以上!”在这里本该尽量夸大数量,但垣新故意把数字说得很小,因为她也意识到自己更换女友的频率确实太高了。
“可我结过婚。”
“结过婚又怎么样!”
“结过婚正好说明我懂女人心。而你现在是女的了。”
“歪理!而且,虽然我身体是女的,但至少我内里还是个男人!”
“你就是女的,你看你多美。”
田津拿出手机想要把垣新现在的样子拍成照片。她想要夺走田津的手机,不让他拍照,却因为没田津高,够不着他高举的手机。田津把拍出来的照片展示给垣新看,只见清晰的画面上,一个少女气鼓鼓、泪汪汪的,煞是可爱。这让垣新更加生气了。毫无疑问,男人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她暗自下定决心,不删掉照片绝不罢休。闹腾了半天,连“战场”都从墓前转移到了田津的车旁,最终才让田津把照片删了。
这就是男人的尊严。
后来,田津凭借记忆在素描本上复原了那张照片,垣新不禁感叹道:“那时我真的很介意自己的女性外表。但现在的话,我很乐意让你给我拍照。”
而田津后来也确实给垣新拍了许多照片。垣新出众的外表与身材,确实让她自己得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