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新进了浴室。浴室里白色的瓷砖在灯光下有些晃眼。田津家的浴室不算大,浴缸占据了一角,淋浴喷头看起来有点陈旧。
虽然有浴缸,但垣新还是习惯淋浴。她踩上浴缸底。浴缸好滑,得小心别摔倒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要是真在这里摔倒了,那可太丢人了,而且还会给田津家带来麻烦。
因为水温的调节方式和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样,所以她折腾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水温调节旋钮,手不停地扭动着。
她有时扭得不够,感到水凉。那一瞬间,冷水打在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懊恼:怎么这么笨,连个水温都调不好。
她有时扭得过头,感到过热。热水淋在身上,她又赶忙往后缩了缩,心里焦急又无奈。
唉,我只是想洗个澡,可不仅举手投足都得小心翼翼,连水温的调节这种小事也不得心应手。要是我还住在那间出租屋的话……不,已经回不去的地方就不该再怀念,过去的经历也不必回忆。现在住在田津家,虽然是寄居,虽然要依赖他人,但我不应情绪消沉,更不应该用“寄人篱下”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我并不需要“低眉折腰”。
她用洗发水洗了头,用沐浴露洗了身。那香味真是既陌生,又熟悉。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她从没用过这种味道的洗涤用品,她闻着那香味,有些不适应;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在田津身上闻过这种气味。于是她又多嗅了几下,闭上眼睛,脑海里竟浮现出田津的样子。
她冲洗干净,便拿起了木悠新买的浴巾。
“呃……怎么这么大。噢,是我人变矮了,所以觉得大。而且,我力气变小了,所以觉得重。”她看着手里的浴巾,有点哭笑不得,双手费力地拿着浴巾在身上擦拭。
垣新一向喜欢只用浴巾包裹住下身,不穿衣服,就走出浴室,但女性不能只包裹住下身,所以她把浴巾披在了肩头,遮住胸部,才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只遮住胸部以下,不遮住肩膀的诀窍。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女孩。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现在的身体,眼神里有些迷茫。
她走了出来,只见木悠坐在沙发上,使用笔记本电脑。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空调柔和的嗖嗖声和电脑键盘轻微的敲击声。木悠听到她的脚步声,便抬起头看她,只见她面色红润,浴室门敞开着,冒出水蒸气,像是一团白色的烟雾慢慢飘散出来。
木悠关心道:“叔叔你把水调得那么烫吗?”
“不热不舒服。”这是一天中难得放松的时候。垣新一向很喜欢洗高温澡,水温足足有四十多度。
“那快开电风扇吹吹风吧。不然等会儿又要浑身是汗了。”木悠指了指旁边的电风扇。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去吹风呢。”
“为什么?”木悠歪着头。
“因为我觉得你会说,刚洗完热水澡就吹风,会着凉。”垣新一边走向电风扇,一边笑着说。
“我还年轻,可不是老古董。冬天洗完热水澡出来,不也要吹冷风嘛。”木悠笑着回应道。
“即便是我们这一辈人,也有像我这样和你想法相同的人。”垣新站在电风扇前,嘴角微微上扬。
说罢,垣新打开电风扇。她不仅仅在吹风,她还张着口,“啊啊”大叫。或许是她上一副身体的美少年似的长相,塑造出了她少年似的性格。声音在风的吹动下,变得十分滑稽。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满是孩子气的笑容,心里有种无拘无束的快乐,暂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特殊情况。
木悠扑哧一笑,道:“我把衣服放在你房间了。”
“谢谢。”垣新停止了大叫,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笑意。
垣新吹了不久,便觉得清爽了许多,于是去房间里穿衣服。房间里布置得很温馨,床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木悠准备的衣服。木悠怕垣新一时接受不了女性化的服装,于是专门从自己的家居服里挑了一套比较中性化的。垣新没有抵触情绪,穿上之后,就去照镜子。
样式与男性家居服差别不大,但穿在身上却散发出淡淡的少女气息。是因为我的长相和发型让人感觉有少女感呢,还是这衣服本身就带有少女感呢?她心里有些别扭,但又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该吃饭了。”木悠来叫垣新。
垣新急忙赶到餐厅,餐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餐桌上摆了几道菜,木悠正在盛饭。桌上有用铁板煎烤的牛排,牛排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有细心去了骨头的海南鸡,鸡肉看起来鲜嫩多汁;有鲜榨的橙汁,橙汁的颜色鲜艳诱人……全是垣新爱吃的。
是田津做的菜!垣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像开了花一样。每次来到他家,垣新最期待的便是田津的手艺。垣新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木悠见到垣新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可不是爸爸一个人做的,我也帮了忙,对不起啦,可能味道会差点儿。”
垣新连忙摇头,说:“不不,绝没有这回事。一看就知道好吃得很!难道厨艺也会遗传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这些美食了。
三人陆续坐在桌子边上。
在吃之前,垣新感到难以启齿,但还是问道:
“你这东南亚菜和西餐,混在一起作为晚餐,教人从哪里吃起呢?”她看着满桌的菜,眼睛里带着一丝纠结。真是个幸福的烦恼。
田津回答说:“当然是从牛肉开始,牛肉容易凉。至于海南鸡,它是凉的,不怕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了味道……”
“我来你家,平时你只做一道我喜欢的菜,怎么这会儿却毫不吝啬,全是我爱吃的?你不是说,不办祝宴吗?”
“是不是很惊喜?你的复活可是天大的喜事,肯定要庆祝呀。”田津笑着说。
“‘复活节’是吧。”
“对。”
“我又不是救世主。我只是神的使者。”
“您就当我是要贿赂‘天使’吧。”
“我看不然。做这些菜需要特地购买很多食材,而你今天没去菜市场。由此可见,你起码在昨天就去买这些食材了。为的不是贿赂,应该是为了置备墓前的供品。”
“这下你真的可以亲自品尝给你准备的‘供品’了,不是很好吗?”田津笑着回应。
“供品全都是我爱吃的,考虑得还挺周到的。”垣新笑着说,心里暖暖的。
“我一向都很体贴朋友。”田津得意地说。
“那你明天以后,还能每顿都做三道我爱吃的菜吗?”垣新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期待。
“那不成。我和木悠有自己想吃的东西。”
“那只能做一道我喜欢的菜咯?”
“嗯。”
垣新闻言,便假装哽咽起来,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她一只手抹泪,心里却在偷笑。
“你休装哭。”
“即便是孟姜女来了,也哭不动你的铁石心肠。”
田津笑道:“你演技真是长进了不少。”
垣新擦干泪水,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我眼睛干了而已。你这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东西。”
“我岂是铁石心肠?论有情有义,谁也比不上我。”
“那你还不通融一下?”
“好吧,我就通融一下。”
他和垣新约好,每周来一顿以东南亚菜或西餐为主的晚餐。见他让步,垣新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忍不住扭动起身体来,仿佛在随着音乐摇摆。她的眼睛里满是喜悦,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但垣新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话题,于是批评道:
“你个立场不坚定的家伙!”垣新指着田津,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
“你怎么反咬一口?”
“做人不能做墙头草。”垣新一本正经地说。
“‘墙头草’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对吧?”
“是不对,但这个词把我对你的鄙视,表达得淋漓尽致。”
“犯诽谤罪可是要受罚的。”
“什么处罚?”
“罚你再也吃不到东南亚菜和西餐!”
“不,我偏吃,我就要吃!”说罢,她大口吃起饭菜来。
突然,垣新噎住了。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了一样。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垣新刚变成少女不久,内里还是个大叔,因此不太适应小女孩较为狭窄的咽喉。她按照习惯,还没嚼烂,就把过大的食物吞了下去,结果不幸导致喉咙被堵塞住了。
这是一个尴尬的局面。餐厅里原本轻松愉快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木悠和田津都惊慌地看着垣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作为神的使者,她即便拥有超凡的恢复能力,但是,被噎住的情况,却是任何恢复能力所无法解决的,因为这不仅仅是受到了伤害,更关键的是有异物堵塞在喉部。人类的喉咙并不具备产生腐蚀性液体的能力,因此无法用来溶化异物。我简直快死了,这副身体也太脆弱了吧?我难道真的是神的使者吗?
尝试了各种方法,都失败以后,田津连忙把垣新送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