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金红色吗?挺难想象的。”
“不。”
“嗯?”
“约翰不是普通人,他也是个低等神。他的头被砍了下来,流出鲜红的血,这血也绝不普通。”
“难道……”
“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进而染红了她的双瞳与长发。除了肌肤、指甲与眼白等地方,她全身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这些我确实没听说过。”
“你只看过神学普及作品吧。”
“嗯。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神的事了。”
垣新讪讪地笑道。
“你和莎乐美不一样。依你的话,你天生就是红发红瞳。”
“是的。”
“那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我是什么?”
“你就是‘阿尔法与欧米加’。”
“最初与最后?”
“对。”
“什么意思呢?”
“你由prima materia或者说第五元素(quintessence)构成。”
“……也就是说!”
“你没猜错。”
“我是贤者之石(philosopher's stone)!贤者之石可以是人吗!”
难怪我是红发红瞳。传说贤者之石就是红色的。不过我可没听说过贤者之石可以是人形的。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鉴于你的存在,应当认为贤者之石可以是人。这种我本来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物质,有什么特殊的特性也不足为奇。”
“贤者之石有什么特性?”
“最广泛流传的特性,就是变任何金属为金银(to change any metal into gold or silver)。”
“呃,我的现状又用不到什么金银。”
“还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特性。”
“什么特性?”
“治愈所有疾病,无限延长生命(to cure all diseases and prolong life indefinitely)。”
“瘟疫又不是疾病。”
“把瘟疫当做疾病来治就可以了。”
“用贤者之石治病的原理是什么?”
“不知道。如果服用或携带贤者之石就能治病,那你应该根本不会感染瘟疫。”
“延长生命的原理是什么?”
“不知道。如果服用或携带贤者之石就能无限延长生命,那你应该根本不会死。”
“怎样才算死?”
“肉体死亡,或者灵魂死亡。”
“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会死对吗?”
“不。你的身体舒服吗?”
“不舒服,难受极了。”
“如果这是杀死肉体的诅咒,或者说瘟疫,那么肉体正在靠近死亡。如果是杀死灵魂的瘟疫,或者说诅咒,那么,它正在渗透你的身体,即将抵达你的灵魂;你的灵魂感受到了威胁,于是在报警,表现出来,就是病情的加重。病情不会无限加重,但它既然会加重,那么,它就会加重到灵魂或肉体死亡为止。如果诅咒碰到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就要被侵蚀,直至灵魂被彻底侵蚀掉,再也不能复活。你觉得这是哪种诅咒?”
“……我觉得,是杀死灵魂的诅咒。杀死肉体的诅咒一般建立在对肉体的了解之上。疫病神不了解我的肉体。”
“我也这么觉得。”
“那我该怎么办?”
“除非你知道怎么利用自己是贤者之石的特性,否则,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学我,给你的肉体添加杂质,用杂质保护你的灵魂。”
“可是,肉体越纯,力量越大吧?”
“嗯。肯定是纯的贤者之石力量大。”
“……您知道疫病神的所在之处吗?”
“嗯?不知道。”
“那我去问高等神。”
“慢着,你要知道她的所在之处做甚?”
“消灭她。”
“你自己都朝不保夕,去消灭她做甚?”
“您说过,‘如果祂们会出现,那祂们早该出现了。’”
“是。我说过。”
“祂们只是不想救我而已。但若是救我之外的事,祂们想必是乐意帮忙的。若我表现出想消灭疫病神的样子,祂们自然会告诉我疫病神的所在之处,和消灭她的办法。若知道了,就能消灭她了。若消灭了她,诸神自然很愿意奖励我,我就能活下来了。”
“你知道吗,你清醒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抵消了一部分你身上的诅咒。你若无法清醒了,拿什么消灭疫病神?”
“我是贤者之石。我固然可以自己使用自己,可作为贤者之石,我本来就是该给人用的。只要我这副身体还在,哪怕我灵魂被彻底侵蚀掉了,您和田津也能用它。我想,这就是诸神不愿意浪费时间救我的原因。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搞清楚疫病神在哪里,和了解我的身体的使用方法。”
“你明白灵魂被侵蚀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你将渐渐不再是你,到最后,再也无法复活。”
“我不怕。”
“为什么不怕?”
“我的愿望已经向诸神许下。只要消灭了疫病神,您和田津叫祂们把我的愿望实现便是。给我一张纸,我写下我的遗愿,正式委托您和田津。”
田津插嘴道:
“我不会允许你死,或者灵魂被侵蚀的。”
“你又这样独断专行,干涉我的选择。”
“究竟是谁独断专行?你问修女,她愿意你死吗?”
“我是牺牲小我,顾全大我。”
“没有人愿意你牺牲自己。”
“如果死于瘟疫的人能够说话,他们一定很希望复活,哪怕要牺牲我。”
“凡是打算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你的牺牲上的人,就算复活了,我也会让他再死一次。”
“我死过两次了。我有心理准备再死一次。”
“是谁说‘死前我总觉得死亡无须畏惧,死后我十分后悔。’”
“……”
“是谁说‘这次死亡,让我不断回忆过去。回顾过去时,我只觉得我的乐观很愚蠢。’”
“……可是。”
“是谁说死亡‘意味着我会痛苦,又会让你们痛苦,看到你们痛苦,我更加痛苦。’”
“那……我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垣新低眉,看着地板,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添加杂质。”
“可是那样我就会变弱!”
“变弱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活下来。”
“你明白添加杂质的意义吗!苟活只是苟活。我没了力量,再也没有消灭疫病神的力量,我就实现不了愿望,只是活着,见不到父母,见不到我爱的人。你见不到你爱的人,见不到惠理,就不痛苦吗!你有多痛苦,我就有多痛苦。所以我才想复活父母,想复活惠理,因为我知道,你很痛苦,就像我的痛苦。在这个世界上,失去爱的人,没有爱的人,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你说得对。失去爱的人,很痛苦。但是,曾经失去爱的人,虽然痛苦,但是,那伤口必须结痂,因为所失去的所爱之人,一定不愿意看见我们痛苦;活着的所爱之人,也不愿意看见我们痛苦。难道你愿意看见我痛苦吗?你不愿意。所以,不要让我痛苦地失去你。这世界上我还有所爱之人,所以,不是苟活,活着并不痛苦。这世界上你还有所爱之人,所以,不是苟活。只要你放眼现在,放眼未来,而不是放眼过去,你就看得到所爱之人。你还记得你死的时候心中所想吗?‘又会让你们痛苦,看到你们痛苦,我更加痛苦。’我之所以自信満満地说‘我会让你爱上我’,那绝不是空谈,因为放眼现在,你其实已经爱上了我,不然不会痛苦;如果你不信,我不过只需加以证明而已,放眼未来,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为了你爱的人,请你珍视自己。”
垣新红了脸,说道:“且不提我爱不爱你,你别老是说你爱我,就不难为情吗。”
“因为我不反复说,你就听不进去。我爱你。”
“明白了,明白了!别说了!”垣新捂住田津的嘴巴,胡子茬儿很扎手,“我添加杂质便是!”
田津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乖。”
“‘乖’什么‘乖’!哄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