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个大善人

作者:人偶未成形 更新时间:2024/12/7 21:06:25 字数:2277

“您能教我?”

“当然能。拉丁文对于我们来说,是成为修女之前的必修课。”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知道您拉丁文肯定很厉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真的有空吗?修女也有修女的事要忙吧?”

“有空啊。如果有事要忙,我会去做的,不会顾此失彼,你完全不用担心。”

“真的!?”垣新的眼睛闪闪发光。

“嗯。怎么?就算没空,我也要腾出时间来。”

“啊,这就是大善人吗!这就是‘至善之人’吗!”

“小事一桩,有什么好激动的。”修女笑道。

“不,这完全是件大事!”

“你是那种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人吗?”

“呃……”垣新挠挠头,移开目光。

垣新当初在遗书上写明不要把田津以外的熟人邀请到自己的丧礼上,就有这个缘故。把那些“半青不熟”的人邀请过来,未免太麻烦人了。万一引起他们负面的情绪,比如不高兴,甚至皱起眉头,就不好了。

“你没请教同学?”

“我请教过!不过我只各自占用她们一小会儿。我觉得,如果要她们把私人的时间大量用在我这么个生人身上,挺不好意思的。”

“你太生分了。”修女说道,神情严肃。

“哈哈……”垣新不好意思地笑着。

“而且,这说明,你不是个大善人。要成为‘至善之人’,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个大善人。”

修女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麻烦别人吗?”

“呃……因为我是个大善人?”

“不,恰恰因为你不是个大善人。”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把将自己私人的时间大量花在应该帮助的人身上,当做一件让人不高兴的、做起来十分痛苦的麻烦事。”

“呃……难道不是一件麻烦事吗?”

“不是!尤其对于大善人来说,这完全不是一件麻烦事。你的同学应该都很乐于帮助你,因为你才刚入学,什么都不懂是很正常。即便你因为其他原因而什么都不懂,大善人也愿意在你身上花时间,花精力。”

“噢,大善人这么慷慨的吗?”

“就是这么慷慨。”

“我……做不到这么慷慨。”

“如果大善人很忙,他们也不一定会勉强自己。他们会拒绝。因为他们自己会平静地接受拒绝,所以他们也认为别人会接受拒绝而不吵不闹。”

“他们慷慨,但不会勉强自己慷慨?”

“对。你的情况是,因为你自己不够慷慨,所以你以为其他所有人也不会这么慷慨。你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正是因为你不愿意为这种事而被别人麻烦。你在以己度人。”

“原来如此,受教了。”

“所以,‘至善之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成为的。当然,你不必强行改变自己。绝大多数人跟你一样,只是普通人而已。”

“要学会祝福,不仅得会拉丁语,还得成为‘至善之人’吗……”

“是的。”

“真是任重而道远。”垣新苦笑道。

“有些人天生就做不了至善之人,有些人天生就是至善之人。”

“一个人的脾气,都是天注定的吗?”

“有几分是命中注定的,但不完全是命中注定的。所以,你也不必气馁。”

“……真是复杂。”

“常人成为至善之人,很难;其实后者也很难成为前者。他们或许会互相羡慕。”

“各有利弊吗?”

“嗯,各有利弊。有时候,‘至善之人’这个头衔只是听起来好听,未必是好事,这从会祝福便会诅……这从‘好心办坏事’这句俗语中就能看出来。”

“噢……真是复杂。”

“总之,别太忧愁,顺其自然就好!”修女拍拍垣新的后背,笑道。

“‘顺其自然’……我听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难是难了点,可是,不也有一句话说‘人之初,性本善’嘛。按这个说法,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回归本性。你这么小,脱离本性应该不远。”

“我还小……吗?我……爷爷说我五岁。”

“噢,你这么小啊。厉害。”

“不厉害。尤其是和同学们相比。”

“你不必跟她们比。我们这儿的孩子在家里接受的都是英才教育。”

“看得出来。”

“你能跟上课程吗?”

“勉强可以。”

“能跟上就已经很厉害啦。你有哪些课是跟不上的?我可以帮你。”

“唯有古典语言而已。拉丁文和希腊文都好难。”

“这个科目讲究积累。我来帮你吧!”

“谢谢!”

“不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呢。你有头绪吗?”

“首先,麻烦您给我当翻译!”

“噢,这简单。”

“我有好些词看不懂,好些句子读不懂,导致上课很吃力。翻遍课本,全是拉丁文、希腊文,都没有译文,实在太难为我了。”

“需要我给你讲解语法吗?”

“我打算先泛读。等我自己总结出语法后,再请您给我的总结挑错、补充。这样行吗?”

“行。你很擅长学语言嘛。给人驾轻就熟的感觉。”

“嗯……虽然比不上英才教育。但我也曾……”垣新回忆起了别人的经历。那是宫惠理未曾经历的事:学习英语、学习日语……掌握的语言虽然不多,可样样精通,并且,自己也在从事翻译这个行业。

但是,这些记忆都不是我的。

“也曾什么?”

“也曾跟爸爸妈妈去海外旅居,那个时候学了点外语。”

“噢,你父母真是潇洒。有些人活了一辈子,只愿意居住在一个小地方,仿佛别处没有容身之处似的,见识短浅。”

“嗯,我最爱我的爸妈了!”

“那你为什么跟爷爷来这儿读书?这儿局促得要命!”

“修女,你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嗯。我更喜欢可以自由自在的外界。”

这就是为什么修女后来失去了祝福的能力,却不居住在修道院里的原因。

“我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

又是别人的经历涌进了脑海。因为一场瘟疫,父母不幸离世。

这不是我的记忆。

“因为什么?”

“因为,唉,爸妈走了。”

“走了……啊,因为什么?”

不是自然死。当然不是自然死。那么是病死吗?是遇难吗?是罹难吗?……不是。都不是。

是他杀。

有人告诉过我是谁杀了他们。但是,是未来,是某人在遥远的未来告诉我的。我目前尚不得而知。

垣新咽了口唾沫,才说道,“我,我,我不知道……”

她恐惧极了。

修女为自己鲁莽的询问后悔极了,立马抱住她,安慰道:“抱歉,抱歉,让你回忆起不好的事了,对不起,我的问题你只用当耳边风……好了,好了,我来教你拉丁文,伤心的事情就暂且撂在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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