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得到神託后,就马上向院长申请外出了。
没有获得批准。
为了“瘟疫”不在院内扩散开来,我告诉宫大爷不要出去。他不听。既然如此,诅咒在院内的扩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即便在修道院里,能存活下来的人,即有姓氏的人,也并不多。宫大爷和惠理算两个,还有谁呢?连院长都不是。
为了让整个修道院的人活下去,我得给她们施加祝福。
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一同生活了这么久,在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修女、寄读生,我理应给以援助。
你说,她们向来对我态度冷淡,保持一定的距离,窃窃私语,侧目而视,肌肉紧张,眉头紧锁,咬牙切齿,甚至怀有敌意?
这不是我可以见死不救的理由。
更何况,愿意当修女的,多是善人;还是寄读生的,年纪还小,还有青春,还有未来,不应该葬送在此处。
但是她们决不会轻易接受我的帮助。只有让她们之中的权威低头,甚至带头接受我的祝福,才行。
我要和院长理论理论。
“你想要给院内所有人施加祝福吗?”
“对。麻烦您召集一下。”
“哪有人会特地撞你枪口上。”
“什么意思?”
“谁会站着不动,给你做靶子。”
“我不能理解。”
“意思就是,你甭想加害于人。”
“我怎么会害人呢!”
“我懒得和你争这个。”
失败了。
既然无法救院里的人,至少得到外面去救那些百姓。救不了院里的人,固然让人心痛,可是,说不定这就是命运,她们自己选择的命运。但是,对于外边的普通人来说,他们不是命中注定该死的。
昨天没有获准出去,今天可以再申请一次。
我昨天收拾了行李,做好了今天可以离开修道院、周游世界的准备。行李中除了证件、四季的衣物(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持久战,可能去高纬度的地方,也可能去热带)、洗漱用品、电子设备、水瓶、雨具、小额现金和信用卡、笔和笔记本、眼罩……还有被包裹起来的看似可疑的药丸。
这些药丸是给病人准备的。毫无疑问,给病人药丸吃,比像个巫婆一样给他们直接施加祝福,要可信得多。
行李已经收拾好。
可是,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救人的用具有了。行旅用具也有了……
对了!消灭这场“瘟疫”背后下诅咒的人的工具,我还没有准备。
此人比我还擅长诅咒,绝不是轻易能打败的。除了用诅咒和祝福与之对抗,还有什么办法呢?
总之,先想办法加强自己现有的能力吧。
我在房间里翻来翻去,东找西找,只找到了一个能达到加强我能力的目的的工具。
那是我唯一被允许持有的刃具——一把剪刀。
这把剪刀绝对谈不上锋利。我没有磨刀石。
但是,这是我能拿来深入对方的肉体,从而触及对方的灵魂,进而能马上直接施加诅咒于对方的灵魂,的唯一工具。有这个工具,我就不用等待我施加的诅咒在慢慢渗透对方的肉体后,才渗入对方的灵魂。
按照院里的规定,我只被允许拥有这么一把剪刀,作为日常生活用品。只有这么一把似乎不中用的剪刀(不仅不锐利,而且只有内侧有刃),我本该哀叹。但是,至少我不是连一把剪刀都没有,对吧?我很走运,不是吗?
我端详着这把剪刀,思考着如何使用。剪刀折射着温和的灯光,仿佛这可以杀人的利器,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而且变得柔软起来;仿佛因为大义,这把剪刀变成了虔诚的人手中必备的东西,就像念珠。
我猛地摇摇头。
杀人是绝对不对的。杀人不会因为符合大义,而变成好事。
我是为了大义,而必须去干坏事。
无论别人怎么因为我的目的而贬损我,我也要去干。让世间其他人都做好人,让我做唯一的坏人。
这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事。
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符合“因果报应”的事。
我可以从一个至善之人,变为極悪之人,只要是为了诸神。也就是说,只要是为了至高存在。决不能原谅滥用至高存在的神力的人。决不能允许有人加害于人类,加害于信徒……
我拍了拍双颊。
为了遵从神託而拯救世人并消灭此人,我要有耐心,要够狠心。哪怕是“愚公移山”,我也要“向里向外逢著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其实这里的“杀”根据原文应该解释为“摒弃”,但是水祈全不管什么原文,只当是“杀”)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囚禁我的修道院。
“你拿剪刀干什么?”院长惊恐地说道。
把耳朵贴在办公室门上的垣新听到“剪刀”二字,也吃了一惊,产生了恐惧。
“如果是你控制了我的精神,那么只要解决你,不就行了吗?”
“你,你休想!”
咔嚓咔嚓。
“你没有武器吗?”
“谁会随身带武器!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随便什么刃具都可以。”
“没有!没有那种东西。说到底,我没有武器,这不正好称了你的心意吗?”
是啊,称了我的心意。
我到底在问些什么?犹豫什么?
“只要你放我出去,不仅有很多人能得救,你自己也能得救,这不更好吗。”
“我不会受骗。”
“你就不控制我的精神,让我杀不了你吗?”
“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知道,控制精神是很难的,得集中注意力,得花时间,而且控制一个人的方面是有限的。除非是很厉害的人,否则,单是控制我使我无法出去,已经是极限了。
“……你不逃吗?只要你逃走,我又追不上你,我就出不了修道院了。”
“善人决不在恶人面前退缩!”
恶人。听起来好刺耳的一个词,从院长的嘴里大声说出,传入我的耳里。是啊,我已经不是善人了,我决心去干坏事。这将成为我一生的污点。我下的决心,已经成为我的污点。是啊,我不是善人,所以,我的所作所为,就应该像一个坏人。面前正好有一个伟大的罪名,等待我去背。杀了她,我就能出去;越早出去,能救的人越多。这是个“电车难题(Trolley Problem)”,我要选择牺牲你一个人,以拯救多数人。
多数人的生命,肯定比院长一个人的重要。
赶快下手。马上下手。给我下手。
剪刀颤抖起来。是我的手在颤抖。
“哼,犹豫什么?假惺惺的。”院长挑衅道。
“我会杀了你的。”
水祈走近了。
“哼,要杀赶快杀,杀死我的那一刻,全院所有人都会在精神上知道你杀了我。我死了,无法阻止你出去,但她们都会阻止你出去。”
“连你都阻止不了我,她们肯定会害怕得不敢阻挡我。而且,她们本就害怕我。”
水祈越来越近了。
院长叫道:
“那你就看看实际会发生什么吧!”
水祈用剪刀夹住了无路可退的院长的喉咙。
院长虽然害怕,但是勇敢地恶狠狠地继续说:“到现在还不敢用诅咒,真是难为你了。难道你还不承认自己是恶人吗?”
“……”
这个词好刺耳。
恶人。恶人。恶人……
我是恶人。是啊,是啊……
我是恶人……才怪!
我不是恶人。
我不是恶人。我不是恶人。我不是恶人。我不是恶人。我不是恶人。
我不是恶人!
我小声说道:
“请你马上让全院的人接受我的祝福。”
啊,我说话时在颤抖。
“我不会那么做的。她们也不会接受的。”
“……”
我拿着剪刀,离开了院长,走向行李。带着行李,我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打开门后,我看见了来不及躲起来的惠理。
她满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