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命关天——”
“是啊,你们作为信徒,我们可不希望你们减少。”
“那为什么又让她走了——”
“很简单,你们不是唯一重要的。而她救不了所有人。”
“……”
“这个城市里,即便她再怎么努力,也救不了所有人。既然其他人里,有些人和你们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而且总有人要死,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你们死?”
“……”
“我们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把修女选作我们的代理人。既然如此,你们想获救,就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是你们把她赶走的。”
“如果您们也给我们神託的话——”
“怎么,是你们被选为代理人,还是她被选为代理人?”
“……是她。”
“通过你们把我们的话告诉她,为什么要这么迂回?是你们之中有人比她重要吗?如果有人真的比她重要,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任命这个人来当代理人?更何况,我们对水祈的了解,比对你们的了解要早得多、要深得多。通过陌生人来给熟人信息,我们为什么要干这种普通人不得已才会干的事?我们是不能直接和水祈取得联络吗?”
“……”
“我们确实不了解你们。如果了解你们,我们或许会帮水祈取得你们的信任。不过,如果我们足够了解你们,或许反而会觉得不救你们,是件好——”
院长跪了下来,匍匐在神的脚下。
神被她突然做出的举动打断了话,先是一惊,然后为被打断话而感到不爽,于是说道:
“你干吗?”
“请您救救本院吧!我们有好多人——”
“可以。但不是免费且无限的。”
“我们的祭品还可以翻一番——”
“不用翻一番了。你们之中没被诅咒的,我可以给她们祝福。”
“可我们有很多被诅咒的,恐怕已经扩散到整个——”
“那没办法了。你只能去找水祈。”
“为什么!”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把水祈选为代理人?因为她能做我们不做的事。”
“为什么您不做——”
“很简单。我们不想直接和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为敌。如果救了被诅咒的人,此人应该能发现是谁解除了自己施加的诅咒,进而把我看作眼中钉。接着,此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您怎么会不敌——”
“不是不敌,而是我不能杀了此人。万一与之对阵,对方难免有死伤;万一把此人杀了,可就不好了。”
“为什么?”
“此人有能耐害死,而且已经害死几百万人,这人数还要增加的,说明此人身上有强大的神力,这些神力多是因为害死人而被动获得的。此人若被我杀了,我也会被动获得神力,神力从此人身上转移到我身上,这样,就会打破诸神之间的平衡,我的神力就要比其他人都多。到时候,我就要和诸神为敌,必死无疑。我们之间的平衡,是绝对不允许打破的,因为打破的人,会对其他人造成威胁,即使这个神心地善良。”
垣新心想,难道高等神不都是善良的吗?
“……既然如此,能请您不计前嫌,把水祈叫回来吗?”
“她可是代理人。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无从置喙。我们是全权委托她的,是完全信任她的,所有事情,都由她一个人来定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信而后任’‘任贤必信’……”
“可是——”
“我可以告诉你她去哪里了,你可以去找她。”
“请您务必告诉我们!”
“你还真是脸皮厚啊?自己赶走她,现在又要人家回来卖命。”
“为了整个修道院的人的性命,无论要做什么,都在所不辞。”
“哼,说得那么好听。”
“请您务必告诉我们她的下落!”
“她呀,跟我们说过,她要先去医院,现在恐怕就在医院。”
“了解了!我这就派人去找她。”
“派谁?”
院长看向垣新,说道:
“院里没有别人比你跟她更熟了。”
“啊?事实的确如此,可……”
“麻烦你带着我的歉意,向她致歉,把她带回来。”
垣新心里有两个矛盾的想法斗争了起来。
一定要见到她,把她带回来,这是生死攸关的事,这事关整个修道院的存活。我决不想见到这些比亲人更亲的人有生命危险。如果她不回来,我拉她也要硬把她拉回来。我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再不马上把她拉回来,就迟了。泽花说过:“我看了旁人的症状,非常痛苦!”所以,事情恐怕已经到了争分夺秒,局面再晚一步就无法挽回的地步。泽花说的“快逃!快逃!快逃!”也跟着在垣新的脑海里浮现。逃?我绝不能逃。要是我逃了,还有谁带水姐姐回来,还有谁能拯救整个修道院?
可是,事到如今,我一点也不想见到水姐姐。是我,本来就是我,把她当作一个恶人,把她当作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人,从我的身边慌张地推开,用恐惧的表情对待,用眼神告诉她“你绝不是我认识的水姐姐。你可以是西西弗斯,可以是困兽,可以是走投无路的将军,甚至可以是死神,但绝不会是我的水姐姐。”如今想来,有一个人背叛了另一个人。不,是一群人背叛了这个人。是谁背叛了谁?毫无疑问,是我,而且不只是我,还有整个修道院。我难道是无意中背叛了她吗?不,早在背叛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将要背叛她,知道我已经背叛了她。现在还想把她带回来,难道脸皮不会太厚了吗?这样还算善人吗?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追逐她的身影,想做一个善人,想做一个至善之人,想学会祝福。如今不仅祝福没有学会,而且,还要利用一个至善之人的善心与对于“家”的眷恋,强求一个像垃圾一样侮蔑过、抛弃过的人回来,只为自己怕死。如果我追求的成为至善之人的目标,最终是要落得如此下场,被认为是咎由自取,那么,我为什么要成为至善之人呢?为什么要强求水姐姐做一个至善之人,来救修道院呢?
我究竟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