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新和田津下了车。
下车时,垣新对开车的大叔说:
“谢谢,谢谢!”
田津也对他说道:
“谢谢您。”
关上门,目送大叔走后,垣新转过头来,含笑对田津说:
“你也会说‘您’呀。”
“我在你眼里难道不会说‘您’?”
“你被他误会过,我以为你仍旧不高兴呢。”
“我没那么小心眼。倒是你,怎么连说了两声谢谢?”
“我在原来住的地方,不怎么和男人接触,所以有点紧张。”
“你也不是本地人?”
“嗯。我原先住在小城市。”
“我也是。”
“如果咱们都是本地人,说不定就能早点相识呢。”
“也许吧。”
“呵呵,咱们走吧。”
说着,垣新打了个寒颤。
见状,田津说:“等等。”
接着,田津脱下外套。
“嗯?你干吗?”
“小心冻着。来,穿上。”
“我没事。快到家了,家里暖和。路上被冻一会儿也不会怎么样。”
“去你家之前,咱们先去另一个地方。”
“嗯?”
“你不会后悔的。”
田津拉起垣新的手,走了起来。
垣新非常顺从,没有说一句话。
于是田津问道:
“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寒风,深夜,陌生的男人。我要是你,我就害怕。”
“不怕。我一点也不怕。”
“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
田津看了一眼垣新的杏核一般的大眼睛,转过头去,露出笑容。垣新看不到他在笑。
“你不会后悔的。”田津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闻言,垣新露出更开心的笑容。
可是,她将田津拉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轻轻哼起了歌词:
“为了不被心中抱持的孤独和不安所压垮。(抱え込んだ孤独や不安に押しつぶされないように)”
“你在唱什么?”被田津听到了。
“没,没唱什么。”垣新慌张地撒谎道。
“这有什么不好告诉我的?”田津笑道,“我不是喜欢你吗?”
垣新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挠了挠头。
田津笑着转过头来,又说:“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们是情人。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是你的心上人。”
“你,你就别调笑我啦……”
“呵呵。”田津转过头去,说,“快到了。你会喜欢的。”
走着走着,他们开始爬坡。
可是坡上依然有灯光。看来不是什么荒山野岭。
“等,等等,走慢点。”垣新喘着气说。
“好,”田津马上放慢了速度,说,“快到了。”
“那就好。”
“要我抱你吗?要我给你お姫様抱っこ吗?不,不行,那样你就会往天上看了。”
“天上?”
垣新正要往天上看,田津马上说道:
“不准往天上看。”
垣新一头雾水,直到他们看到一个碑。碑上面写着:「星の下天文台。」
“啊!”
垣新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化物語》里戦場ヶ原带阿良々木去看星星的情节吗!
不过,这个天文台的名字,和《化物語》里的天文台不太一样。
垣新做过翻译,所以马上分析道:「星の下」……这里的「星」翻译自英语,指‘被认为会影响某人命运或性格的行星、星座或星象组合(a planet, constellation, or configuration regarded as influencing someone's fortunes or personality)’。‘to be born under a lucky/an unlucky star’可以翻译为‘生来命好/命不好’。可是,这个天文台的名字,没有明说是lucky还是unlucky。
“我们要去天文台吗?”垣新,不知道为什么,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在天文台外面。”
“为什么不进去。”
“要钱。”
“……”
和戦場ヶ原的决定和理由一模一样。
这是当然的。正是因为读过《化物語》,她才会做这样的梦。
“失望吗?”田津问道。
说不失望,是假的。
田津看出她的失望来,便说道: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田津把她带到一片平整的草地上,说:
“闭上眼睛,躺下。”
垣新照做了。
“睁开眼睛吧。”田津轻声说。
我睁开了眼睛。
啊!
垣新眨了眨眼。
简直难以置信。
垣新以为,省会的冬天是难以看到银河的。
确实难以看到。但是,我们说过,梦“却是混乱,甚至荒诞的。”
是啊。
在此时此地,见到银河是荒诞的。
在此时此地,她能见到田津也是荒诞的。
但垣新把这一切都当真了。
“好漂亮,银河好广大。”
垣新赞叹道。
这就像那句歌词:
“从漆黑的世界向上仰望,夜空仿佛要降下星星(真っ暗な世界から見上げた、夜空は星が降るようで)”
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惠理,反复强调自己是惠理,不然,她就无法相信这一切。
“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追逐着你了呢?(いつからだろう……君のことを追いかける私がいた。)”
很快,这句歌词也突然从垣新脑海里冒了出来。
垣新看向“你”。
田津兴奋地看着星空。
“你在我的隔壁再隔壁,显得那么愉快,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楽しげなひとつ隣の君……私は、何も言えなくて。)”
依旧是那首歌的歌词冒了出来。
垣新看着田津,默念道:
“隔壁再隔壁……”
我们之间隔着谁呢?
我躺在你旁边,却好像离你很远。
田津没有发现垣新正看着他。
“‘不行啊,不要哭。’我不断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表现得坚强,其实我内心怯懦,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刺痛内心的痛苦却愈发强烈。啊,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你想怎么做?说出来听听。’心中有个声音说,‘我想在你身边(隔壁,而不是隔壁再隔壁)。’真相是残酷的。(だめだよ、泣かないで……そう言い聞かせた。強がる私は臆病で、興味がないようなふりをしてた。だけど、胸を刺す痛みは増してく。ああ、そうか。好きになるって、こういうことなんだね。どうしたい?言ってごらん。心の声がする。君の隣がいい。真実は残酷だ。)”
垣新回忆着这首歌的歌词,眼眶里再次噙满了泪水。
“那是天津四、牛郎星、织女星。(あれがデネブ、アルタイル、ベガ)”
田津和歌词里一样,指着夏日的大三角形说。
明明现在是冬天。虽然看得到,但是它们不会像夏天那样整晚都高悬于天空。
这首歌仿佛依旧在耳边播放:
“终于找到了织女,但是牛郎在哪里呢?这样只能独自一人。……即使找到了,也无法触及。(やっと見つけた織姫様、だけど、どこだろう彦星様。これじゃひとりぼっち……見つかったって、届きはしない。)”
不,不!
和歌词不一样!
他就在我旁边,就在我的隔壁,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才不是这首歌里、这个悲剧中的主人公!
“田津。”我严肃地对他说道。
“嗯?怎么了?这么郑重。”
“我,不想做天津四。”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在一些版本的故事中,天津四象征着连接织女和牛郎之间的桥梁或是协助他们相会的力量。”
“我知道是知道。”
“我不想做天津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做你的织女的意思。”
“……你是不是太急躁了点?”
“我不可以做你的织女吗?”
“我对一个人有过很深的感情,但不是对你。”
“我知道,我全知道。”
“感情未深,就让你做我的‘织女’,未免太随便了。”
“我对你的感情很深。我的感情会感染你的。”
“可是……”
“对两个不同的人的感情,不能同时存在,不能同时很深厚吗?”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爱情和友情从来不冲突。”
说罢,垣新亲了上去。亲在嘴唇上。她又补充道:
“我爱你!和我在一起吧!”
那首歌又回荡在耳边:
“拜托你了。不要惊讶,听我说呀。听一听我的这份心意。(どうかお願い。驚かないで聞いてよ。私のこの想い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