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新惊喜万分，说道：
“我们包机了！”
“唉，死的人太多了。”田津在一旁感慨。
“是啊……为什么我们包机了，飞机票却没那么贵？”
“还是挺贵的吧。瘟疫爆发前，你买过机票？”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而且我没有亲自买，只是看过机票价格而已。”
“唉。因为潜在乘客数量大幅减少，航空公司面临更低的客流量；为了吸引乘客，本来是要降价的。尽管固定成本（如飞机维护、机场费用等）依然存在，但是，因为飞行次数的减少和工作人员数量的减少，可变成本（如燃料、机组人员薪酬等）降低了；不过，为了覆盖固定成本，机票还是涨价了。”
“很贵？”
“很贵。涨了不少。”
“没关系。我敢保证，圣地值得花这么多钱去一趟。”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们既然已经出发了，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那么，你已经可以告诉我，去圣地的理由了吧？”
“理由很简单。既然水姐姐在追踪疫病神，那么，我们只要也追踪疫病神，那么，很快就能和她见面了吧？”
“啊？比起水姐姐，你更了解疫病神在哪里吗？”
“不。”
“……我越发搞不懂你了。”
“我们将要抵达的圣地，是我小时候呆过的地方。”
“你不是从小呆在修道院里吗？”
“五岁以后，我是呆在修道院里。”
“五岁以前，则是在圣地吗？”
“不，我五岁以前，一直跟着父母在各个国家之间辗转游历。”
“噢，难怪你会英语、日语。”
“嗯。我厉害吧？”
“那你为什么把圣地选作目的地？因为你信仰——”
“那是我和爸妈辗转游历的最后一个地区。”
“噢。不是因为信仰？是因为对你很有纪念意义？”
“嗯，我不是为了朝拜，才选择去圣地的。但是，我选择去圣地，也不是因为那个地方有纪念意义。”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说了呀，追踪疫病神。”
“为什么你判断圣地有疫病神的踪迹？”
“因为疫病神在做的事情，和我爸妈企图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什么？你说什么？”
“我爸妈是邪教信徒。”
“啊？”
“虽然他们的理由我不清楚，但是他们希望人类灭绝。”
“……既然如此，修道院是怎么允许你进去的。”
“很简单，因为我爸妈去世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只有我爷爷不告诉别人，别人就不知道我爸妈的情况。其实，我爷爷也不太清楚我爸妈的情况。”
“你是说，疫病神可能和你爸妈串通起来吗？”
“不一定。我说了，我爸妈已经去世了。如果他们确实和疫病神串通了起来，那么，他们可能是闹了内讧。”
“可是，你爸妈去世的时间，和瘟疫爆发的时间，相差很大吧？”
“这是一个问题。亟待我们弄清的问题。”
“原来如此，真是一箭三雕。追踪疫病神，寻找水姐姐，弄清关于父母的秘密。”
“对吧！”垣新笑容满面，说道，“这机票虽然贵，但是值呀！而且，你看，窗边的座位，我们想坐就能坐。”
垣新像第一次坐飞机一样，看着窗外。飞机飞在晴朗的天空中，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都想起《追忆似水年华（In Search of Lost Time）》里对海的描述了。”
“什么描述？”
“‘当我打开窗户时，为何我惊奇的眼睛能在某个清晨而非其他时候，拥有看到海仙女Glauconome的神秘特权呢？她慵懒，呼吸轻柔，美丽，她的美丽散发着如同云雾中的翡翠般的光芒；透过这光芒，我能看到她的在膨胀的元素，这元素赋予了她身形与色彩。她与阳光调情，她那融化的微笑掩藏在一片无形的薄雾之后，那薄雾只是她半透明表面周围的一片虚空，使她的形象更加简洁而夺目，就像雕塑家在一块石头上雕刻出的女神形象，而其余部分则保持粗糙未凿。（When I opened my window, why did my marvelling eyes have the mysterious privilege, on one morning rather than on another, of seeing the nymph Glauconome, whose lazy, soft-breathing loveliness had all the glow of a cloudy emerald, through which I could see the swell of the elements which gave her body and colour? She flirted with the sunshine, her melting smile veiled by an invisible mist which was only a vacant space about her translucent surface, making it more succinct and striking, like the goddess shaped by a sculptor on a block, the rest of which he leaves rough-hewn.这段英文是James Grieve翻译的，中文则是我从这段英文转译过来的）’”
“现在我们所要做的，确实是去‘寻找失去的时间（In Search of Lost Time）’。”
“是啊。自从我离开后，圣地怎么样了呢？”
“你们修道院的人，应该会定期去一趟圣地吧？”
“不太清楚。我不是修女，我只是一个寄读生。而且，”垣新转过头来，看向田津的眼睛，说道，“我没钱，去不了国外。”
“可是，你有钱搬家，有钱买机票——”
“很简单，因为院长她们死后，我把修道院的有形资产全变卖了。”
“啊？”
“尤其是一些饰品，是金或银做的，很值钱。”
“呃，你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吧？让这些值钱的东西跟着尸体进坟墓，也太浪费了。”
“……”
“而且，这些钱会成为我为她们报仇的经费。”
“你想给她们报仇吗？”
“那是当然的。”
“要是发现你爸妈也是幕后黑手，那你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他们已经去世了。想惩罚他们，也惩罚不了。”
“你想复活父母吗？”
“不想。我只想复活死于瘟疫的人。”
“尤其是修道院里的人？”
“对，”垣新又紧盯着窗外的景色，神色呆滞，低声说道，“修道院的寄读学校里，我的同学与朋友，她们大多是富家千金，本该比我领略更多的风景之美。可是，如今只剩我一个人欣赏这样的景色，这不令人悲哀吗？修道院的修女，哪个不向往着圣地？如今只剩我一个人飞往那里，这不令人悲哀吗？”
垣新又转过头来看着田津，露出笑容，说道：
“当然，如果能复活全部死于瘟疫的人，包括你说的‘那个人’，我会尽力而为的，尽量把所有人复活，一个不少。我相信，我们院里的修女们，一定也这样期待着。”
田津严肃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我会帮你的。”
“谢谢！我最爱你了，老公！”
垣新在梦里，倒是肆无忌惮，“老公”什么的，虽然肉麻，但却张口就来。
“你说得好肉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