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垣新抱怨似的说道。
“不是你们叫我干的吗?”
“对不起,我不该用那种责怪似的语气。你没错,是我错了。我该自己干这种肮脏的事的,而不该把这种事交给你做。明明做这种事,对你没有任何利益,是你大发慈悲,答应了我,才不得不干这事的。是我玷污了你的手,至善之人的干净的双手。我应该亲自干这种事的。”
“我是至善之人,所以才杀了莎乐美。我不后悔,或者说,我后悔的不是这个。”约翰说道,“且不说这个,你有别的事要干。”
“什么事?”
“拿好这把刀。握好了。握紧了。千万别松手。使劲。”
“对不起,我使不上劲。”
“必须使劲。必须用力。需要我给你施加祝福吗?”
“不用,我会努力的。”
“很好。这是你应该做的最后一件事。是通往你设想的胜利的最后一件事。”
“什么胜利?什么事?”垣新一脸懵懂。
“这件事。”
约翰紧紧抓着垣新的手,垣新的手握着刀,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然后马上拔出来。血在往外喷。约翰在这把刀上施加了马上能杀死人的诅咒。
“啊!?你在干什么?”
“太好了。这样,等我死后,神力就全都转移到你身上去了。”
“不!我好不容易才复活你,你怎么这样不珍惜我耗费记忆来给予你的生命!”
“我本来就是死人。”
垣新的黑色假发和发网被红发顶开,红发发出闪耀的光,越变越长,越长越变,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她惊叫道:
“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我说了,神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这是足以复活所有死于瘟疫的人的神力,因为这神力本来就是从他们身上取来的。高兴吧?”
“高兴!?我能再次复活你,对吗?”
“不用了。我是杀人犯,我干过的事罄竹难书。不要复活我。把那些不该死的人复活吧。诸神虽然不想亲自复活那些人,但是,将要复活那些人的如果是你,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什么意思,不准死!我不允许你死!”
“我也不允许你复活我。你复活我是有悖于我的意愿的。”
“你要我当杀人犯!?”
“你不是下定决心要亲自消灭莎乐美嘛。你早就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了。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你在开玩笑!”
“记得消除杀掉我的痕迹。你有‘改变万物’的力量,对你来说,消除痕迹是很简单的。”
“你这是要我心里不安一辈子!不仅没有阻止你消灭莎乐美,还把你杀了!”
“没事的,没事的……”
“有事,有大事!”
垣新要拿刀割破自己的手,让血液流出并凝固,以使用自己的能力,救约翰的命。
谁知约翰用手紧紧抓住刀刃,不让她割手。他的手也留下了鲜血。痛,好痛。胸口好痛,手也好痛。
“不准你浪费神力。神力总有一天会耗尽的。所以不准你浪费。”
“你不是说我神力变多了,可以复活很多人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救你一命,不用耗费很多力量!”
“我不准你浪费神力。”
“这是修正整件事情里的错误。你不该死。这是改过自新。我犯大错了,我误以为自己能杀人不眨眼!”
“你就当我是自寻死路吧,就像莎乐美,我是自取灭亡,只是不得不借你的手。”
“你是不是因为杀了莎乐美,在自责?对不起,是我没赶上,是我没阻止你,是我强人所难,让你当杀人犯,遗臭万年。请你不要因为我犯的错,而自戕!”
“这不是你的错。你忘记了吗?我是主动帮你们的,不是被动。如果你犯错了,那我也犯错了。为一个罪该万死的人死去而自责,是不好的,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那你为什么要自害!”
“我会转世的,不是吗?刀上的诅咒,和消灭莎乐美时不一样。我不是永远离开人世了。我只是这辈子‘活腻’了,”约翰笑道,“所以回去死人的世界走一遭。我在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没有人会为我的离开而感到寂寞,不然,诅咒也不会起效,我也不会被砍下头,送到莎乐美身边。”
“那,那,我这眼泪又算什么啊……”垣新扑簌扑簌地开始掉泪。她不知道自己是为浪费了记忆而哭,还是为约翰将死而哭。
“你我相识又不久,只是你这大好人同情心泛滥了而已。你应该仔细选择、好好辨认值得同情的人。莎乐美那种極悪之人,不值得同情;我这种人,也不值得同情。”
“怎么会!你眼睛都变红了。”约翰眼球湿润,皱着眉头。
“都怪你流泪,我也快要被你惹哭了。”
“你既然快哭了,那就放声大哭一场,再走啊……”
“事不宜迟。”约翰跪了下去。他没有力气站着了。
“不——”
约翰把要大叫的垣新的嘴用手盖住。
垣新要把他扶起来。
但很快,盖住垣新嘴的手就垂了下去。
约翰死了。
垣新扶着他,但没有扶起来。
约翰死在了垣新怀里。
田津这时再次破坏本就被破坏过一次、修复了没多久的门,从外面闯了进来,撞见了这一幕:
垣新抱着死去的约翰,面红耳赤,泪眼汪汪,涕泗横流,抽泣哽咽。
田津见过垣新大哭,但很少见到垣新这么悲伤。
她的红发仍在发光,仍在疯长。
垣新已经够美了,可在此情此景下,她却显得更加美丽,更加娇艳,更加优雅,更加妩媚,更加动人。
那神情,那模样,那状貌,那姿态,不仅美极了,而且显得伤痕累累,显得脆弱,显得无助,激起了田津的保护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给予关怀和保护,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要成为她坚实的后盾,让人想要为她撑起一片天。
然而,她怀里的是约翰,她在为约翰而哭泣。
如果约翰还活着,田津一定会马上上去把他俩分开。可是他明显死了,而垣新在为他哭泣。这样,田津就不好把他俩强行分开。
我不想看到垣新对任何其他男人动情。我不想允许垣新为任何其他男人的事而激动。
垣新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我却不会这么恼火。我是怎么回事了呢?
垣新发现田津闯了进来,于是用泪眼看向田津。
多么楚楚可怜。
可是,越楚楚可怜,田津心中的醋意就越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让他备受煎熬;就越像毒蛇一般在他的心底蜿蜒;就越像酸液一样腐蚀着他的心,酸味弥漫全身;就越像藤蔓在他的心头疯狂生长,缠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就越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他双眉紧锁,紧握双拳。双拳因为用力而在颤抖,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却浑然不觉疼痛。
垣新发觉了田津的异样,便擦擦眼泪,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