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津看着垣新,情绪激动极了,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垣新看着我,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一言不发,为什么显得五味杂陈。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现在的心情。
她抱着约翰。她环抱尸体的双臂形成的角度,虽然没有环抱恋人的亲密,但却超过了接触熟人的距离。
我明确地知道自己现在在吃醋。
但是,这种吃醋是不合理的。我爱的人,我喜欢的人,没有出轨,甚至没有移情别恋。我绝没有丧失理智,我知道,即便约翰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垣新也不会爱上约翰。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一向自诩理智。此时此刻,我可能不冷静,可能不沉着,但绝对是理智的。但是,有一种比理智更强烈的东西,超越了理智的东西,占据着我的头脑,冲昏了我的头脑。
难道我还能说是理智的吗?
垣新有疑问,我可以不回答。我没必要告诉她我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
我现在该做的,是安慰悲伤的垣新。这才是理智的。
只要我装作没看见她抱着死去的约翰,就可以了。那样,对她,对我,都是最好的。
这种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就算垣新爱上约翰,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而我活着,他永远比不上我,永远无法跟我抢垣新。我不同情他,却嫉妒他,这不合适吧?
正是因为他死了,这件事才严重。死去的情人比活着的情人,更加牢固地占据人心。生死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我永远无法与约翰竞争。
不。你在想什么呢?约翰怎么会是垣新的情人?哪个正常人会认为一个刚复活的男子,是一个另有心上人的女子的情人?你不是没有丧失理智吗?这个想法太荒诞了。
可是,约翰可是美神。我的样貌无论怎么样也比不上他,不如他。如果我是个女的,那我就会,一定会……
够了!你的理性坏了,你的理性受损了,所以在胡思乱想。赶快停止思考,不要钻牛角尖了!
你难道不信任垣新吗?
可是我和垣新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连恋人都不是。虽然我爱着她,我也相信她爱着我。但是,我对她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希望她只属于我,而她呢?
她正抱着约翰。
够了。
我要被压垮了。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转身离开房间。
“等等!”垣新在我背后叫道。
但我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跑,跑出了旅馆外。
外面乌云密布,下起了骤雨。这云这雨,是昨晚的大风所暗示的。现在是六月,正值梅雨季节。
这乌云仿佛是从田津的脑里涌出来的。这就是所谓的“愁云”吧。
光是看着这骤雨,田津就感到雨打在他的心上,凉凉的,有点刺激。
雨一定能转移我的注意力。这正是我所寻求的。
我毫不犹豫地置身于这阵雨中。
清风徐来,但它不是催生的春风,也不是催命的秋风。它介于这两者之间。春天已尽,消失得几乎无影无踪。那姹紫嫣红的百花,被夏天,雨打风吹去,不仅凋零,而且成了尘。我想叩问至高存在,是否保留了红色,是否有些地方还能勉强看到绿叶繁茂而红花稀疏的景象?如果有,那么除了至高存在,还有谁在守护着点点残花,以安慰多愁善感的人?在我眼前,绿叶不仅触目皆是,而且,如果加上旅馆外的水池里的倒影,简直就像这雨滴一样数不胜数,多么单调。
但是,如果你真的是珍爱花朵、重视花朵、怜惜花朵的人,那么,你得先学会自爱,不该这样不撑伞就伫立于豪雨中。
垣新没有追出来。我身后没有走路的声音。
忽然,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想让垣新看一看我此时此刻淋雨淋成了什么样子。湿漉漉,水淋淋,狼狈不堪,就像一只落汤鸡。
她要是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担忧吗?她的内心是那样柔软,会心疼吗?她会不会像一阵疾风一样冲过来,尝试用她那变得娇小而无法自保的身躯保护我,陪我一起淋雨呢?她会不会关心我呢?她会不会忍不住落泪呢?她会不会更加爱我呢?
她会像对约翰那样来对我吗?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论过去了多久,垣新都没有追出来,就好像她根本不在乎我在雨中的遭遇一样。
我孤零零地在这里淋雨。
雨丝就像针一样刺人。我的脚边有一滩积水,雨落入其中,溅起一朵朵小水花,发出啪嗒声,转瞬即逝,就像短命的春花,不容于夏天;雨滴又落在叶子上,也被染成单调的绿色,发出哗哗声。
衣服被雨水浸湿了,颜色变深,又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我的头发也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水流裹挟着城市上空的尘埃,经过我的嘴唇,从下巴滴落。
匆匆在远处走过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没有打伞的我。
我等待着。是等待雨变大,还是等待雨停,还是等待垣新?
我明白了,远古时期的生物爬上陆地后,皮肤接触到第一场雨的感觉。那是仿佛回到了包裹全身的液态牢笼的感觉。
此刻,在莎乐美原先住着的房间里,垣新在处理约翰留下的痕迹。这是约翰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而且,房间门被田津破坏了,万一在约翰的尸体处理完毕之前,有其他人闯进来,就大事不好了。
垣新绷紧了神经,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门口的动静,害怕任何人闯进来,心情十分紧张。
她想问田津怎么了,可是他一溜烟跑掉了。在处理完尸体与痕迹前,她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处理完后,她对着自己的头发发了愁。头发必须剪掉,不然无法出门。可是,剪掉之后该怎么办?包里装不下。如果烧掉的话,那就是消耗神力了,可是该为什么而消费神力呢?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突然背后有一个声音如此说道。
垣新一惊,转过头去,只见好几个高等神站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