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小女孩正一级一级地往上跳着台阶。她一边欢快地跳着,一边奶声奶气地数着自己跳了多少级,那稚嫩的声音在略显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脆。她的两只小手被身旁的一男一女紧紧地抓着,那想必就是她的父母。只是由于光线昏暗,再加上距离有些远,垣新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们的身影,看不清这对父母的面容。
垣新一向喜欢活泼开朗的小孩子,就像喜欢木悠那样。所以,垣新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小女孩和她的父母,看着他们越来越近。
“十,十一,十二,十三……”小女孩的声音持续地传来。
嗯?垣新突然觉得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怎么如此眼熟?
就像木悠小时候一样。
于是,垣新更加专注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越靠越近,越看越像小时候的木悠。
不可能啊,垣新在心里暗自思忖着,木悠已经长大了,现在都已经十三岁了。这个小女孩不管怎么看,年龄都要小很多。
这样想着,垣新就开始仔细地观察起小女孩的父母来。
“……!”
垣新愕然了。
因为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垣新终于认出了他们。
原来,是田津和惠理。他们入乡随俗,穿着具有独特韵味的日本传统服装,正紧紧地抓着年幼的木悠的小手,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他们两个人啊,每当女儿跳跃的时候,手就会用力抓紧女儿的手,生怕女儿会不小心摔倒。而每一次看到女儿成功地跳了一级台阶,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就会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仿佛女儿每跳一级台阶就意味着长大了一点,就像取得了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一样。
但是,他们两人也感到,女儿正在渐渐地离自己远去。毕竟女儿在慢慢长大,女大当嫁,总有一天女儿会像他们一样,拥有自己的爱情,组建自己的家庭。
虽然,此刻我握在手里的是女儿的手,是满满的亲情,可是,此前我握在手里的也是爱情,是惠理的手。
我和惠理之间,我和爱情之间,隔了一个可爱的小生灵,这个小生灵就是我们两人爱情的结晶。
我们从来没有后悔过。
垣新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台阶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这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脑袋里一片空白。
垣新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田津的脸上,那上面有着为人父母的欣慰与淡淡的惆怅,有着对女儿的深深的爱与对时光流逝的感慨。
田津的眼角有着微微的笑纹,那笑容是那么温暖,就像一道光,能够将周围昏暗的环境都照亮。
惠理的目光偶尔会从木悠的身上移开,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一眼田津。
就在那一瞬间,他们两人碰巧对视。
刹那间,空气中仿佛有一股微妙的电流通过。惠理的嘴唇微微抿着,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那是一种努力克制着的喜悦,那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田津则静静地欣赏着惠理的脸庞,如果要用一个俗套的比喻的话,就像是在观赏一朵被烛光映照得格外娇艳的玫瑰。
他们两人始终紧紧地抓着木悠的小手,这是一种无声的守护,既守护着浓浓的亲情,也守护着他们之间的美好爱情。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如同这由古老砖石堆砌而成的台阶一样,坚固无比,不可分割。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小女孩的数数声还在继续着。
垣新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嘴角微微地向上扬起。那是一种对他们幸福的默默祝福。垣新缓缓地挪动着脚步,慢慢地靠近蜡烛,让出自己的位置,腾出足够宽敞的空间,好让这一家三口顺利地通过。
就好像我把田津身边最亲近、最心爱的人的位置让给了惠理一样。
眼前的景象让垣新回忆起来了:田津不仅仅是一个把爱给木悠的好父亲,还是一个把爱给惠理的好丈夫。
垣新心里很清楚,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美好时刻,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小女孩还在数着台阶。
这一家三口就这样慢慢地走过了垣新的身边。
垣新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想起了曾经和田津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光,那些回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地向她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这里承载着我和田津太多太多快乐的回忆了,然而,当我再次踏足此地的时候,陪伴在田津身边的已经不再是我,而是惠理了。我只是一个不小心闯入这个平行世界的外来人。
我只不过是田津的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田津他们已经走过了我的身旁。我的视野里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只有木悠的数数声从背后传过来。
垣新原本放松的眉毛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鼻翼也开始微微扩张;刚刚上扬的嘴角逐渐下垂,并且还开始抽动起来;嘴唇变得紧绷绷的,而且还微微颤抖着,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原本圆润而放松的面部轮廓,也变得紧绷起来,变得棱角分明。
泪腺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泪水,眼睛变得湿润,泪光闪烁着。
垣新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就像发了疯似的向下冲去。
在冲下台阶的过程中,垣新差一点就摔倒了,身子踉跄了一下,不过她马上又稳住了脚跟,然后继续不顾一切地向下跑去。随后,垣新又走上了柏油路,逆着人流飞奔起来。
垣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现在只想着要离田津和惠理越远越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内心的痛苦减轻一些。
天上下起了大雨,仿佛是在配合着垣新的心情。
本来晴朗得连一点云气都没有的天空,不知怎的,转眼间便乌云压顶。银河被遮住了,两行烛火被雨水浇灭了,拥挤的人流不见了,建筑逐渐变形了……
垣新只顾着低头奔跑。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她流泪。
突然,她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
那个人稳如泰山,纹丝不动,顺势将垣新揽进了怀里。
垣新抬头一看。
是田津。他和垣新一样,浑身都淋湿了。